萧月怀做了一夜的噩梦,困在前世的因果里出不来,挣扎着、绝望着,满脑子都是亲人故友的哭喊声、求救声。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阿怀?阿怀...醒醒?阿怀,我回来了。”
她锁紧双眉,努力挣破梦境的牢笼,终于苏醒。
睁眼时已是满身大汗,抬眸一看,秦娥正站在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萧月怀怔了一下,惊慌失措地拉住她的衣袖询问道:“你、你可有受伤?我...我这不是梦吧?”
秦娥哭笑不得道:“我没事,这..怎会是梦呢?倒是你,怎么一不小心便风寒入体?你高烧了一夜,阿禄为了照顾你,可是累坏了。”
顺着她的话,萧月怀的目光落在床沿旁的身影上。阿禄正埋着脸,睡得不省人事。
梦中的那种绝望与无力,就在此刻平静下来。
但银甲卫之事,就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着她,令她提心吊胆,不敢随意松懈。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眼下秦娥平安归来,说明陆氏父子并不知道她们的计划。
缓了会儿,萧月怀问起正事来:“赈银之事...怎么样了?”
秦娥弯唇一笑,蹲下身来轻声说道:“多亏了你的安排。我与闫四娘在柱英山成功找到了匿藏赈银的地方,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熔银,一切罪证都还在。”
“阿怀,今日一早我归城后,便听说岳家二郎带着大理寺的衙役抄了康府和闵府。”
萧月怀略显意外,不禁感叹道:“二表兄的速度真是快,看来昨夜抓的那几个人禁不住他的手段,将案子全招了。”
“袅袅,眼下若能乘胜追击,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案子便都能逆转了!”
“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入宫面圣!”
萧瑟的秋意席卷金陵,千春楼通往皇宫的砖石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枝叶,大街小巷充斥着凄清寒凉。但车辇上的三个小女娘,目光却异常的坚定。
秦娥扮作萧月怀的婢女,压低脑袋,跟着她浑水摸鱼入了宫,一路上直奔勤政殿而去。
二人本以为要历一番周折,才能求见皇帝。
谁曾想,脚步刚刚落定在勤政殿外的汉玉台上,御前总管崔觅便颠颠地跑了过来。
只听他点头哈腰道:“哎呦!我的公主!您可算来了!苏大将军和大理寺少卿岳大人都在殿上了,就等您啦!”
萧月怀一愣,听着他口中说的苏大将军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便被崔觅催促着上了阶台。
堂上零星地站着几个人。
岳沐泽立于右侧,闻见殿前动静,转身朝她看来。
萧月怀冲着他点了点头,带着秦娥与阿禄再往前走,便瞧见大殿的右侧还站着一个郎君。此郎跟随众人目光,扭头望向她。
双目对视的刹那,萧月怀当场吓得腿软。
只见此人负手而立,脸上戴着一副银制梅纹的面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不是她前天夜里踹下瑾梧河的那个杀手么!!!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料错了,这人根本不是陆平笙的死士?他该不会...就是方才崔觅口中提到的苏大将军吧?
可是...他到底为何会有那本暗账和供词?
萧月怀一阵哆嗦,颤颤巍巍地来到御座前,向周帝见礼。
“怀成,你如今真是不得了?竟敢带着私逃的人犯直接来见朕?不怕朕一怒之下,当场处置她么?”
她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转折,周帝便已经发了话。
身后跟着的秦娥,二话不说地跪了下来,叩首大拜:“请陛下息怒,一切皆是罪女要挟公主所为,公主行事并无半点不妥。罪女愿受陛下惩治。”
萧月怀略蹙眉尖,立刻将话拦住:“父皇莫听她胡说,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皇宫内狱的门是儿臣打开的,秦娘子也是儿臣偷偷送出宫的。儿臣不愿欺骗您。”
“但既然...今日舅父与表兄都在这里,便说明父皇已经知晓秦阁老之案大有端倪。若您还要继续罚秦娘子,便也将儿臣同罪论处吧!”
周帝又气又笑道:“你这丫头!秦娥擅逃内狱罪不容赦,你私放人犯亦是有悖大周律法,朕已经网开一面,为你们抵住了朝臣的问责,宽限一日。难道现在训斥一句还不成了?”
萧月怀悄悄抬眸瞄了瞄周帝的脸色,默默垂头不发一言。
周帝无奈摇头,盯着跪地不起的秦娥,轻声问道:“朕听苏大将军言,昨夜你求助于他,带着人马前往柱英山,成功找到了从你父亲手中失窃的赈灾银?”
秦娥伏地,应声答道:“是。”
周帝:“朕还听闻,你想亲自调查清楚赈银被盗的来龙去脉?”
秦娥再答:“是。”
“好!很好!既如此,朕便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刑部齐玥已重新着手调查你父亲的案子,朕今日给你个陪审的身份,与他一起前往淮水河畔彻查此案。如何?”
秦娥抬起头,只觉得出乎意料。她望向周帝,一时受宠若惊忘了回答。
就连萧月怀也很是吃惊,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周帝咳了咳嗓子,那双深沉幽邃的眸子定在小女娘的身上:“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秦娥连忙顿首:“罪女不敢!定让此案水落石出!”
周帝冷下言语:“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在案情没有清晰前,朕是不会恕你父亲之罪的。”
“至于你祖父...”
“大理寺已经查实那笔赃款与康荣旗、闵无端有关,也有人证、物证证明赃款是在刑部查抄秦府时运进去的,秦氏死罪当然可免。但京城坊间不知真相,将此事当作谈资大肆宣扬。朕不得不清查你们秦府的账面,以此平息物议。”
“只是未结案前,你们秦氏一族仍需押在牢中。这点你可有异议?”
一番话,让秦娥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了下来,感激涕零道:“罪女谢陛下隆恩!”
萧月怀于一旁听着,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原以为今日上殿,定是一番难缠的情景,怕要废些口舌,才能让父皇重新下令清查,却不料他这样容易便松了口,还赐了秦娥陪审的身份?
且听着父皇的话茬,这个她在前世从未谋面的苏大将军,似乎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萧月怀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也没在记忆里找到与此人有关的只言片语。当年的金陵城的武将她无一不知,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