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遭贼人突袭后的两天,大理寺突然传来一则消息。
关在监牢里的康荣旗与闵无端竟自认是窃银案主谋,将设计引发泥石流拦住户部押银队伍以及如何调虎离山趁机转移赈银的作案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案状上签字画押,分辨得清清楚楚,让人找不到一丝奇怪之处。
结案书上达天听,秦氏满门罪名被赦,子弟们官复原职,终得昭雪。
如此大好的局面,秦娥却坐在刑部的暗堂里郁闷不已,康荣旗、闵无端虽然伏了法,但在背后操纵这两桩案件的主谋却悄然脱身,没留下半点痕迹,令她惴惴不安。
若此人再起贼心,针对秦氏,她又该如何应对?
齐玥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见女娘仍然满面愁容,便柔声承诺道:“你放心。就算这桩案子结了,我也不会放弃追查幕后之人的。定会为秦氏讨回公道。”
秦娥默默盯向他,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表情:“多谢你了。但这是我们秦家的事,如今陛下钦旨已下,你若再查...不免被朝臣议论。就不牵连你了。”
齐玥立时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须分得这样清?”
秦娥却淡淡一笑,神情不似前几日那样和缓,对他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态度:“齐大人。我奉旨来刑部与你一同查案时事先说过,只要案结,你我仍然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齐玥怔住,眸中落下一丝寂寥,苦涩道:“你非要算得这么尽?”
秦娥不说话,屋子里沉静下来,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僵持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门外响起急报,一名官吏疾步匆匆地闯入,打破了原有的气氛:“齐大人!不好了!巡防营方才遣人来通禀。说怀成公主今日驾车出城,路上被一群盗匪劫走了。”
“什么!”
秦娥拍案而起,慌张道:“京畿要地,谁敢如此放肆?敢劫大周公主?”
只听那官吏说道:“听巡防营说,是窃银案帮助康荣旗运银的水匪,与前几天夜里被大理寺抓获的那群狂徒是一伙人,怕是听闻京中消息,欲挟私报复。”
齐玥亦怒:“胆大包天!去!召集人手,配合巡防营追击这群乱贼!另外,马上着人通知大将军府和岳府。”
官吏又道:“苏大将军已只身追出去了!与贼匪们在城外山道上失了踪迹,银甲卫和禁军都已出动,正在到处搜寻二人踪迹。大理寺的岳大人也领着捕手去了城外。”
齐玥与秦娥互相对视一眼,暂时放下各自怨念,率领刑部人马投入了搜救行动中。
金陵城外,柱英山以北的南丘上。
萧月怀被五花大绑塞在一辆马车里,因山路的颠簸发晕作呕。
外面驾车的两个汉子似乎正交谈着,她努力凑到车门前,想听清他们在讲什么。
奈何车轮碾压山路的动静太大,只能断断续续听个大概,似乎是要将她丢到丘脊上的破庙里活刮了示威,为他们那一竿子被捕入狱的兄弟出气。
萧月怀简直摸不到头绪,康荣旗哪里雇来的这一群蠢货,竟妄生出这样的想法,也不怕官府将他们统统斩首悬市?
眼下京城必定因她被掳而乱,想来不过多时,就会有人寻着踪迹前来相救,在此之前她需得想办法拖延时间才是。
谁知车还未行至山丘之顶,便听劫匪疾呼一声:“吁!”
紧接着马车猛地刹住,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险些从软垫上滚下去。
耳边安静下来,前方传来汉子的呼喝声:“哪里来的小子!不要命了?!”
对方并没有出言回答,萧月怀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默默等了等,便听见车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似有人飞步踏过,紧接着马车后方响起了打斗声。
好像有人与这群贼匪正面对上了。
萧月怀当即想跑,于是挪着身体打算从车窗翻出去。她努力站起来,用额头顶开锦帘,还未有下一步动作,车门却在此时突然打开。
苏郢一袭青色长袍,浑身是血的出现,三两步跨进厢中,将她横抱入怀又转身飞下了车。
萧月怀懵住,直到双脚落地站稳,郎君替她解了身上绑着的麻绳,才反应过来。
她朝坡上张望一番,那群绑了她的劫匪,一行七八人已全被打倒在地,脚筋断裂、血流不止,所受之伤虽不致死,却也再无可能恢复正常行走。
为防这群人自戕,苏郢还特地绑了他们的手腕,在每个人口中塞了个巨大无比的棉团。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做了这么多事...
看着苏郢满身狼狈的模样,萧月怀小心翼翼问道:“苏大将军...是一个人追来的?”
实则满是不安的想——
他独自追来作甚?莫不是想趁此机会将她灭口,再嫁祸至这群蠢货头上?
苏郢未抬眼,扯去她手上缠绕着的绳子后,只问了一句:“公主有受伤吗?”
萧月怀一怔,摇了摇头道:“他们还未来得及伤害我。”
苏郢不语,转过身蹲在公主面前,似乎要背她。
萧月怀连忙摆手,客气道:“我哪敢让将军背?既然已除危险,还是早些下山吧?”
郎君的背影明显顿了一下,却还是装作无恙的起了身,不发一言向山下行去,走在前面为公主引路。
山道刚经了一场小雨正泥泞着,四处飘着露珠浸润花草的清香之气。
萧月怀慢慢跟着他走,静下心来才注意到,苏郢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衣袖处一直在滴血。她顿生愧疚之意:他...真是来救她的,并无任何伤害之意。
两人不远不近的走着,行至山底也再未说过一句话。
天色渐入黄昏,越发的暗沉下来。萧月怀瞧见前方的小径上多了几簇火光,心中一喜,急忙追上苏郢:“将军,看着好像有人来了。你的伤要快些处理一下,我...扶你吧?”
郎君未抬眼,面具遮去了一脸的苍白与痛苦,他忍耐着、浅声回绝:“臣满身血气、脏乱不堪,公主乃千金之躯不可沾染污浊。”
萧月怀以为他在置气也不敢惊扰,悻悻地走到一边,无奈垂头。她实在猜不透此人,为何既要害她,又要拼命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