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也是。”张贲收起腰牌,拍拍顶着一头软糕的林鳞游。
王主事身子又是一晃,扶住了桌案才不至于软下去。
他的小妾玉儿却还说呢:“锦衣卫有什么了不起……”
“她一直都是这么勇敢吗?”张贲道。
“你还说!”王主事这会儿又硬气起来了,狠狠一巴掌掴在玉儿脸上,“今晚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玉儿一声尖叫捂住了脸,叫声娇滴滴的,一点都不像痛苦所发出来的,倒像是……反正张贲和林鳞游听了,都是虎躯一颤。
“算了,王主事。”林鳞游说,“咱也不跟姑娘家计较。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把我脑袋上的这些软糕给吃干净了;二,看到河里大象屁股后头浮在水面上那一坨一坨的吗?”他望一眼窗外。
王主事也望望窗外,乖巧地点点头。
“你下去,抹一坨在你的脑袋上。”
“这……”王主事愣住。
“怎么,很为难吗?”
当然为难,不管是吃林鳞游脑袋上的软糕,还是去河里抹大象的便便,传了出去,他这个礼部主事的脸面还能要吗?
尤其是抹大象便,那还不如杀了他!何况还是在万千百姓观众的注目下!
所以,两个选择,他都不想要,也不能要。
“两位堂官高抬贵手,贱妾刁蛮顽劣,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堂官……”王主事冲玉儿厉声呼喝,“滚过来!还不快给两位大人赔礼道歉!”
“不必。”林鳞游抬手止住。
“堂官,还请莫要跟贱妾一般见识……”王主事卑躬屈膝的,赔着笑脸。
“跟她一般见识了吗?”林鳞游说,“刁蛮顽劣,是你管教不严,你是不是得担起这个责?”
“我担,我担。一会儿回去,我就狠狠责罚她!”王主事说,“两位堂官……在下身上就这么多了……”说着话,王主事偷偷从身上摸出张银票,放在桌案上。
林鳞游都看了一眼,见是面额一百两的。
见林鳞游不为所动,王主事尬笑一声,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在第一张上面。
“两张?”林鳞游终于说话了,“没看见我们这有四个人?”
王主事只好又取出两张。
林鳞游这才挥了挥手,放他俩走了。
王主事如临大赦,连声道谢,拉上玉儿快步离开。
“小妹,容姑娘,来,一人一张!”林鳞游大方地给两位姑娘各分了一百两,张贲的手伸了半天,却见林鳞游将银票在他眼前一晃,剩下两张都收进了自己怀里。
靠!手伸早了!
“二弟,你这不厚道啊!”张贲说。
“大哥,体谅一下啦!二弟最近囊中羞涩你不是不知道。”林鳞游笑道,“要不然,你也给她扣一下?”
“哥哥,原来你的钱是这么赚来的啊!”林珑也笑着打趣。
“什么话?”林鳞游道,“银子这么好赚的话,我天天伸着脑袋等人家往我头上扣盘子……话说大哥,真没想到,一个礼部主事,六品文官,这么有钱哪?”
张贲默默啜着茶,你不分我银子,我不想说话。
“有机会,得抄他家去。”林鳞游笑着拍一把张贲,脑袋上一块软糕落在张贲后背上。
“能不能去打盆水来把你脑袋拾掇拾掇?”张贲甩开林鳞游的手,“成何体统!”
“看!”林鳞游突然指着窗外大喊一声。
“看什么?”张贲疑惑地伸长脖子。
“那不是三弟?”
只见一群大象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挥汗如雨地把一头大象往岸上牵……
“难怪我说,三弟最近怎么总黑着个脸……”
“原来是晒黑的!”
其实一个月前,张贲就提出想把杨放给调到自己的中中千户所来,兄弟仨一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日后有功还可以分杨放一份,却被杨放拒绝了。
杨放说,他想靠自己的能力,不想无功受禄,只凭着大哥二哥的关系攀升落人口舌,更不想弄虚作假蔽君之明!
是个要强的汉子啊!
张贲他们无奈,也只好由得他了,这种事,若是勉强,也只会伤了杨放的自尊。
疑惑的是,张贲有跟中后千户所的王谦打过招呼,怎么杨放,还会沦落到去驯象所洗象去了呢?
这会儿象奴调御令起,洗象也结束了。
张贲他们本也没了观看的兴致,离了茶楼准备回家。
路过街边一瓜摊,见西瓜个个滚圆翠绿,煞是诱人。明人所谓西瓜生于六月,享尽天福是也!
“你这瓜,多少钱一斤哪?”张贲便上前问道。
“十一文一斤。”戴着草帽的瓜农操着一口皖北口音,看样子,还是高祖的老乡哪!
“窝巢,这瓜皮子是金粒子做的,还是瓜粒子金子做的?”张贲笑问。
瓜农说:“客人真会说笑,俺这都是正宗的松江周浦镇西瓜,可甜了!”
“有多甜?”林鳞游问。
“俺给你们切一块尝尝!”瓜农拿起菜刀,“保证你们甜掉大牙啊!就跟这两位姑娘一样甜!”
嘿!这瓜农倒会说话,要是当初那瓜农这么会说话,也不至于会被华强捅了。
本来林鳞游还想问问保不保熟的,这会儿也调侃不出口了。
瓜农已切了一小片西瓜,递给张贲,张贲转手递给小妹,小妹又掰作两半,分了一半给越容。
“尝尝,甜不甜?”张贲温柔地看着小妹。
小妹抬袖遮着脸,咬了一小口西瓜,点头道:“甜——”
“那成,给挑俩!”张贲豪气地说。
“得嘞!”瓜农麻利地挑了两只大西瓜,“这俩只成不?二十一斤……一共两钱十九文。”
两只西瓜,两钱十九文,说贵吧,对他们来说,倒好像也不贵……
对平民百姓来说,那肯定是贵上天了。
不过大明上自禁园,下至乡圃,都种植西瓜,西瓜已是当时相当大众化的瓜果。那时候也叫甘瓜或寒瓜;文人则叫得更雅,称之为“绿水”,或“绿沉”云云。
普通百姓想吃瓜,有地的多会自己种。这种瓜摊上的瓜,也主要是面向达官贵人的,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张贲看向林鳞游:“愣着干啥?掏钱吧!”
林鳞游掏出刚刚得来的银票,递给瓜农。
瓜农大惊:“客官,你这把我整个摊儿买下来,俺也找不开哇!”
“别逗人家了!拿银子出来!”
林鳞游笑笑,收回银票,没有碎银子,拿了整一两锭出来。
瓜农咬了咬,又上秤“约”了“约”,利索地拿了七钱八十一文出来,找给林鳞游。
……
圆圆的井口,落下两只大西瓜,“扑通”两声,溅起的井水清澈冰凉。
“浸上半天,比冰箱里冻的不知爽多少!”张贲脱口说。
四人探头看着井水中浮沉的西瓜。井水也倒映着四人的脸庞。
绿沉绿沉,这些读书人倒叫得贴切!
“啥是冰箱?”林珑问道。
“就是……放满了冰块的箱子。”林鳞游解释道。
在大明当时,已经可以人工制冰储冰,皇宫大内王公府邸都有冰窖,用以储藏南方上贡或宫中赏赐的时鲜水果,比如河南开封周王府的冰窖内,就“藏有蘋婆、鲜果诸物”。
不过林鳞游倒是觉得,还是井水里冰过的瓜果更好吃。冰窖,咱不是没那个实力,只是不屑于拥有。
“一会儿咱先吃一只,剩一只,等三弟回来给他吃。”张贲说。
林鳞游点点头:“这段时间如何不见三弟他媳妇呢?”
“三弟他有媳妇了吗?”
“就是任苒任捕头嘛!”
“哦……你这么一说,的确哈!好长时间都没见她了。”张贲凝思点头,“还有点怪想她的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