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位朋友,在京城被杀了,杨小旗你可知道?”
杨放一个从七品小武官,纵然是锦衣卫,见了超品郡王,也得行跪礼的。然而林鳞游在朱有熺面前,却是一次没跪过,主要是不懂这方面规矩,什么亲王郡王,老子连皇上都不愿跪!
也算林鳞游运气好,朱有熺没跟他计较。这个时候郡王府的兵卫还是还充足的,纵然朱有熺不敢杀锦衣卫,也可寻个罪名惩治一番,要是真想搞他,林鳞游只怕也得脱一层皮才能出得来。
朱有熺坐着,杨放老实跪着。
“在下不知。”杨放答。
“起来吧!”
辽王朱植不久前被皇上下旨派锦衣卫抄了,只给他剩了军校厨役三百人。朱有熺这段时间还是想着低调一点,虽然杨放是袁江派来的,自己人,不怕得罪,但还是低调一点好,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自己可比不了汉王朱高煦,再怎么嚣张皇上都没有处置他,毕竟自己只是个侄子,而朱高煦可是皇上的亲儿子。
目前能抓住朱有熺把柄的人,也就只有王妃和一众宫娥了。
杨放答谢起身。
朱有熺道:“那么,还请杨小旗你,帮本王查一查,究竟是谁,杀了本王的朋友,可否?”
“职责所在,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杨放道,“却不知殿下的朋友何时遇害?于京城何处?”
“上个月初六日晚,本王那两位朋友,就死在你屋外的那一条街上,临河那条街。”朱有熺道,“你一个锦衣卫,没听到任何动静?”
杨放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一晚那一条街,他正在任苒的房里,屋子里的动静,可比外面大多了。
外面是血战,屋子里头也是……
郡王的朋友死了,这是大事,为何朱有熺不告诉自己的皇帝伯伯呢?
很显然,他朋友的死不是意外,也见不得光。
但是,为何要找我这么一个喂象的小旗?就因为那晚我出现在了那条街上?
朱有熺说:“你帮我,在你们锦衣卫里暗中查查,是不是你们的人,做下的。”他早已从那两名白莲教死者身上的伤口查出,杀他们的就是锦衣卫。
杨放不敢问为何找他,也不敢拒绝,答应下来。
朱有熺倒大方,也赏了他一千两宝钞。
……
杨放刚踏出朱有熺府门,迎面走来一肩扛长条状物手提一只浑圆包裹的汉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都互相对视了一眼。
家丁这回长心眼了,看见气度不凡的人再不敢轻易诓骗,问道:“干什么的?”
裘不得提起手中包裹:“有一份大礼,送给你们的王爷。”
“什么大礼?”
“什么大礼,轮到你一个小厮来问?”裘不得瞪眼,吓得家丁赶紧往里通报去了。
……
接近京城了,直隶的驿站都很大,有三进院落。可同时接待几十位宾客,对于钦差官员来说,不但住宿不要钱,还有免费的酒食热水供应,也有马匹车驾可供更换,只要你有驿符。
李春间接奉皇命而来,身上驿符是早就揣着的。
驿符上书——皇帝圣旨:公差人员经过驿站,持此符验,方许应付马匹。如无此符,擅便给驿,各驿官吏不行执法徇情应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准此。永乐十年某月某日。
驿站的所有支出由朝廷分摊到驿站所属府县承担,而各级衙门承担的意思就是由底层的老百姓出钱。
至于要收多少钱,就看驿丞自不自觉了,驿站他最大,一切都他说了算。
大明朝刚开始,驿站还都挺自觉,毕竟洪武朝贪官的血迹犹在,部分城隍庙口还飘荡着人皮旗子扎着人皮草人呢!
到后来,驿站不但要供给饮食马匹,还得给公差人员报销差旅费,报销多少,就不是驿丞说了算,而是公差说了算了。
再再后来,时间长了,办差的人就想出各种名目向驿站要钱,驿丞也就只能想出各种名目从羊身上薅羊毛,弄得羊群怨声载道。
一百多年后的嘉靖帝和万历帝都曾因此裁撤过不少驿站,毕竟那时候,大明这个公司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先使点寻常手段裁个员缓一缓,等缓过来了让人事再招……一裁员也蛮有成效,裁出不少余粮闲钱。
崇祯帝运气就不那么好了,一裁,裁出个李自成……
老李:裁我是吧?老子不打工了,自己开个公司玩玩!
……
话说当夜林鳞游也带着雪娥入住了袁江他们同一所驿馆,听狱卒说有同僚已在此入住,还不止一人,在房间安顿好雪娥,便下楼来想看看是何许人也。好巧不巧,正被他暗中撞见李春训斥校尉。
这家伙居然放出来了?他这才明白,李春是纪纲亲信,之前还亲手将他送给纪纲,得罪了李春,无疑就是得罪了纪纲。
但无所谓了,打从纪纲官船上截胡越容,他就已经把纪纲得罪了,心里也明白,纪纲迟早会对他秋后算账。
或许,把李春放出来,就是为了找他林鳞游算秋账的。
见李春把一封书信交给校尉,自己从囚车中拖出一名犯人往驿站监牢中走去了——李春他们已来了许久,一直把周新在囚车中故意暴晒晾着,等到自己吃饱喝足歇息够了,这才下楼来看视,也不敢真的把周新弄死,还得带到京城面见皇上呢!何况大晚上留在外头,也怕他给人劫救了。
因为天黑,林鳞游也没看清犯人的长相,不过就算看清了,他也不认得周新啊!等李春走后,他便跟上校尉……
校尉径直来到伙房,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回味起刚刚那火辣辣的耳光,终于按捺住好奇心不敢再看一眼,只怕再看一眼就要爆炸,正要将折子丢入灶膛中,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折子抢过去了。
校尉一惊,抬起头正要训斥,又是一只拳头飞来,“嗡”的一声,他只觉眼前一黑,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尉悠悠醒来,看看身边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灶膛中的火还在烧着,锅中热水咕嘟嘟冒着泡泡。
他揉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探头在脸盆清水里照了照,还好,脸上不青肿,看不出来有伤。若是被李春他们知道奏折被人抢走了,指不定会杀了自己的!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战战兢兢回去李春面前复命,李春果然呵斥起来:“怎么这许久?”
校尉路上早已想好了措辞,道:“方才伙房有人,待他们走后,小的才动手烧。”
“你不会拿到房里烧?”
这个问题校尉倒没想过答案:“这……这个……”
“烧干净了?”还好李春没有深究。
“干净了。”
“那就好。下去歇着去吧!”
校尉如临大赦,逃回房间,只是一整晚都睡不安稳,不知道究竟是谁夺走了奏折,又打算拿这奏折去做什么?
反正,只要这奏折一亮相,自己这条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