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邺和平常一样来到了浐水,这几天的练功和从前很不一样,挥剑非常吃力,阻力大得惊人。
以前他潜一次水至少能挥出二十五剑,而现在他能挥出五剑就不错了,还不如第一次下到井里之时。
当然不可能是退步,裴旻早就告诉过他,只可能每次潜水挥剑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很明显,自己走上了另一条朱雀心法的道路,很可能就像烈凤的判断,他将走回裴行俨的路子,练成刚猛浑厚的武艺,而不是裴旻那种细腻精准的武艺。
但这种感觉才刚刚开始,还并不那么确定。
“哗啦!”一声,李邺冲出了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却发现了岸上的裴旻,李邺笑道:“舅父怎么来了?”
裴旻微微笑道:“练得不错,我就是来给你说一声,明天上午巳时前,你到我府上来一趟,你知道的,务本坊!”
“有事情吗?”
“当然有要紧事,你来就知道了。”
说完,裴旻转身飘然而去,李邺望着他走远,又深深吸一口气,一头潜入了河底。
........
次日上午,李邺来到了务本坊裴旻的住处,这里其实是烈凤在宫外的居所,不过烈凤极少出宫,这里基本上可以视为裴旻的宅子。
裴旻就在宅中等着他,两人来到客堂,裴旻让李邺坐下道:“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告诉你,过几天天子要去春狩,我发现伱的名字居然在名单上!”
李邺眉头一皱,“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地址不会错,常乐坊三区第五弄,没错吧!”
李邺挠挠头,“这就奇怪了,我的名字怎么会在名单上?”
“我也不知道,难道没有人暗示过你?”
李邺忽然想起烈凤告诉过自己,适当的时候,飞龙会和自己见一面,而且高力士也说过,这段时间会有安排,很可能就是指春狩。
“高力士好像暗示过我!”
裴旻点点头,“那就对了,名单就是他拟定的,足有几千人,很多王公贵族的家眷也要参加,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不过我却很担心!”
“舅父担心什么?”
裴旻叹口气道:“春狩啊!你拿什么去狩猎?”
李邺一怔,“舅父是说弓箭?”
裴旻苦笑道:“你从来就没有练过弓箭,到时候要考校武艺,你怎么办?”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射箭吧!”
裴旻摇摇头,“除了宦官、宫女和皇妃娘娘外,其他每一个人都会射箭,包括年轻女子也会射箭,朱雀和猎鹰都是骑射高手,百步内箭无虚发,其他马球手都是骑射高手,就只有你不会。
到时所有大将军都在,天子也在,你祖父也在,你说一句‘我不会射箭!’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让你祖父的脸往哪里搁?”
“那怎么办?”
李邺心中不太情愿,“我本来就不想去,我一个平头小民,春狩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裴旻盯着他的眼睛道:“从今天算起,你还有五天时间!”
........
“弓箭有两种,一种是步弓,一种是骑弓,其中步弓是骑弓的基础,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从步弓开始训练,但你不一样,你是马球高手,又练过朱雀心术,你完全可以从骑弓开始训练。”
裴旻把李邺带到了千牛卫大校场,把自己的弓箭给他,“这是我的天狼弓,我已经很久不用了,送给你。”
李邺接过这把风格古朴的弓,立刻喜欢上了,整支弓线条流畅,充满岁月沧桑感,弓背上甚至还起了包浆。
“这是名弓吗?”
“谈不上名弓,但也是名将用过的。”
“谁?”李邺好奇地问道。
裴旻指了指弓尾。
李邺看见了,弓尾刻了一行字,虽然字迹有点模糊了,但他还是认出来,‘罗士信之天狼弓!’
“罗士信的弓?”李邺瞪大了眼睛。
裴旻点点头,“有一百多年了,弓保养得非常好,我是在一家兵器铺买到的。”
“这可是罗士信的弓,舅父怎么舍之不用?”
裴旻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兵器收藏者,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我有三把弓,和这把弓一样,都是一石五斗,这把弓比较好用。”
李邺点了点头,他心中又一阵感慨,这可是隋唐名将罗士信的弓,罗士信就是罗成吧!
他学着舅父的样子,将箭壶背在身后,从肩膀后面抽箭,左手持弓,箭壶就在右肩。
“看着我怎么射?”
裴旻催马疾奔,在校场上激起滚滚黄尘,他抽出一支狼牙箭,左手执弓,右手拉弦,拉弓便是一箭射出。
箭如闪电,‘啪!’正中百步外的木人靶咽喉。
李邺忍不住鼓掌喝彩,“好箭法!”
几名裴旻的手下也跟着喝彩。
裴旻催马回来道:“你来试一箭,你是马球高手,就像你挥杆一样,身体要稳住,这是骑射的前提,然后教你几個口诀,眼要准,手要稳,快拉弓,紧放箭,去吧!”
李邺手执弓催马疾奔,速度很快,他也学着裴旻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差点没有搭上弓弦,拉弓便放,这一箭很慌乱,从木人靶头顶上飞过去。
裴旻看得很清楚,李邺双腿控马自如,眼力非常锐利,准头没得说了,手也极稳,射箭时纹丝不动,就是最后比较慌乱,第一次射箭不熟练,很正常。
骑射最重要的几个难点李邺都没有问题,有人光练眼就练了很多年,练手稳也练了好多年,连骑术也练了几年。
自己从小教他打马球,其实和射箭是一脉相通,他又有一般箭手不具备的朱雀心法,那可是控制力量和准头的关键。
裴旻忽然有信心了,自己可以在五天内让李邺骑射出师。
李邺奔回来,叹口气道:“舅父,根本找不到感觉!”
裴旻将三壶箭仍在他脚下,笑眯眯道:“今天把这三壶箭,连同你背上那壶箭射完,你就能找到感觉了!”
“太少了,才一百多支箭,我半个时辰就能射完!”
裴旻调转马头向军营走去,远远听他的声音传来,“你试试看!”
........
夜幕降临,裴旻再一次来到校场,只见李邺筋疲力尽地坐在一块大石上,脚下还有一壶箭,远处的木人靶上插满了箭矢,从脚腕到脸部,箭矢密密麻麻。
“脚下怎么还有一壶?”
裴旻笑问道:“你不是说一会儿就射完吗?”
“弓弦断了,我请人换弓弦花了很长时间。”
“然后呢?”裴旻追问。
李邺叹口气,“这比我在水下挥剑还要累,射了不到一壶箭,手臂便酸痛得动弹不得,我第一次知道,射箭居然这么累!”
裴旻呵呵大笑,上前对李邺道:“你这是一石五斗弓,拉一次就相当于举重一百八十斤,一般人连射十箭就不行了,你居然连射了二十几箭,知足吧!”
“舅父,我晚上还要去浐水呢!”
裴旻点了点头,“再射一箭给我看看!”
李邺活动一下臂膀,他恢复得差不多了,李邺翻身上马,纵马疾奔。
他打马球都是晚上训练,夜视目力特别好,奔跑到木人靶的右侧,他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弓弦急拉快射,‘崩!’一声,狼牙箭疾射而出,一箭射中了木人靶右肩。
裴旻暗暗点头,虽然还不够完美,但比刚开始已经熟练了很多,上弦拉弓都能一气呵成。
李邺催马回来,有些遗憾道:“我感觉手眼配合还是差了一点点。”
裴旻微微笑道:“很正常,你明天再练一天,就能达到一名弓骑兵的水平,但离弓马娴熟还有一段路。”
“弓马娴熟是什么等级?”
“弓马娴熟差不多是骑兵校尉的水平,这也是我五天训练你的目标。”
“再向上呢?”
裴旻摇摇头,“武道无止境,骑射也是武道的一种,当年我先祖裴行俨能开三石弓,百步外一箭射穿五层铠甲,箭必入铁,百发百中已经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李邺默默点头,裴行俨就是裴元庆啊!
“舅父到了哪一步?”
裴旻笑了笑道:“我没有像你那样苦练十年马球,我更偏重于剑法,算是一个遗憾吧!但我也不能怪她,她是希望我继承她衣钵,而不是上阵杀敌。”
“可舅父也说过,天下可能会出现战乱!”
裴旻点点头,“这就是我培养你的意图,我希望自己的遗憾不要在你身上出现。”
“但我觉得舅父已经很厉害了!”
裴旻苦笑一声,“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神弓猛将,等你见到了就会知道了什么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