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曹操升任大司马的诏书便落下。
这自然引起了朝野剧烈不安,不像在嘉德殿,朝野不知道多少人纷纷上书反对,即便是曹操大胜乌桓之际,还是有众多人的弹劾。
尤其是‘屠柳城’的事,迅速被放大,紧抓着不放。
这根本阻止不了什么,曹操当天便再次入主大司马府,对于尚书台拟定的封赏,仔细看完后,署名、盖印。
他的一众武将都得到了大肆封赏,尤其是夏侯惇以及斩杀乌桓王的吕布,甚至有人提议封侯。
再庞杂的声音都没能撼动朝廷的意志,拟定的封赏相继颁布。
同时,大司马府也大肆扩员,贾诩,司马懿,庞雑等人相继进入。
曹操对于贾诩的‘背叛’毫无波澜,按部就班的安排了他的职位、事务后,便继续忙他的事情。
贾诩等人表现颇为谨慎恭敬,大司马府平静如初。
尚书台却很是热闹,曹操不止是复起,而且更进一步,这令使以‘颍川党’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十分惶恐不安。
尚书台讨论一个多时辰没有结果,继而又在荀攸府邸继续讨论,最后在陈琳的一句:“曹操不过一孤臣,暂且勿忧”中得到缓解以及结束。
朝廷里纷纷扰扰,该做的事情依旧在稳步向前。
茂院。
推迟了许久的‘大考’,终于还是到了。
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无数的士子,有年轻的十几岁的,也有白发苍苍的五六十岁之人。
他们背着箱子,迎着秋老虎,排着队,依次进入茂院。
茂院早已经严阵以待,御史台,太常寺,吏曹,礼曹,洛阳府等的差役到处都是,全力确保今次大考的顺利。
哪怕是刘辩,这会儿也在茂院内,身旁坐着吏曹尚书王朗以及御史丞田丰。
田丰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的‘大考’,借着机会低声道:“陛下,陈留王即将回京,臣以为,时机已经到了。”
‘时机’,彻查所有河官的时机!
这是田丰心心念念的事情。
刘辩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一笑道:“这件事,等东宫大典之后再说。”
田丰刚想继续劝说,王朗却突然伸过头来,看着刘辩踌躇满志,一脸期待的侧脸,低声道:“陛下,臣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辩点点头,道:“说。”
王朗越发低声的道:“臣听说,有些人准备在大考上做手脚,似乎,内定了一些排名,甚至在吏曹已经安排好了官职,但臣彻查吏曹,并未发现什么。”
刘辩的笑容渐渐没了,转头看向王朗,淡淡道:“是没发现,还是不敢说?”
王朗神情骤变,猛的起身,躬着身道:“臣,确实没有发现。”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转向田丰,道:“吏曹都收到风声了,御史台毫无知情?”
田丰没想到王朗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景之下揭露这件事,跟着起身,故作犹豫的道:“回陛下,御史台是接到一些密告,也做了调查,还没有结果。”
刘辩神情平静如水面,内心愤怒如波涛,语气越发寡淡,道:“就是有蛛丝马迹了?说吧,查到了什么,指向是哪里?”
王朗与田丰闻言,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田丰闭口不言。
王朗等了片刻,在刘辩的逼视下,只好道:“回陛下,‘颍川党’。”
刘辩眉头狠狠一挑,脸角冰冷,道:“朕问的是具体指向!”
王朗看着刘辩的表情,心里有些后悔了,慌乱的道:“回陛下,暂且没有,或许,或许要等大考结束,在阅卷,排名以及录取的过程中,才能抓到证据,确定是何人在操弄。”
刘辩胸口起伏,双眼闪动着幽幽寒光,道:“好好好!”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重视这次大考,也将这次的‘大考’视作一次最重要的观察,以确定是否进一步推进,确立‘科举’制度。
却不曾想,在他这般重视,用尽手段之下,还是有人在这次‘大考’上下黑手,大肆舞弊!
“以前几次呢?”忽然间,刘辩冷眼看向王朗。
田丰是今年才入朝,而王朗与‘颍川党’是死对头,所以刘辩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王朗脖子莫名一冷,头皮发麻的道:“前几次,也是有些问题,只不过都已查处,并未有什么影响。”
刘辩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脸角如铁,双眼大睁的看向不远处一个个进入考棚的金科士子。
而孔融,陈琳等人四处忙碌,头上都是汗,背后都是湿透。
“查!”
刘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论查到谁,一个不准放过!”
“臣遵旨!”王朗,田丰应道。
刘辩强压着怒火,又看了一眼孔融,陈琳等人,转身大步离去。
王朗,田丰目送着刘辩的背影,对视一眼,心里有着清晰的预感——要出大事情了!
孔融,陈琳见到刘辩突然走了,不由得一愣,放下事务走了过来。
陈琳与王朗道:“王尚书,陛下为何走了?”
谁都知道宫里那位陛下对‘大考’十分重视,渴望揽才,这考试在即,反而走了?
王朗自然不会说实话,糊弄着道:“陛下有急事,对了,是三天考完吗?考卷封存后,立即送到东观,东观会立即拆开阅卷吗?是由蔡公,我以及陈尚书三人阅卷主官?”
陈琳听着王朗突然来的问话,心里古怪,这不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吗?
孔融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按照规矩是这样,王尚书有不同想法?”
王朗瞥了眼孔融,不动声色的道:“我的想法是,一律封存在茂院,由礼曹负责看管,三天再送往东观,同时阅卷。”
陈琳与孔融都很疑惑,为什么王朗突然要改变规则,虽然也可以,但王朗这个时候说,不免令人生疑。
“尚书,可以开卷了。”这时,一个巡考官过来道。
陈琳与他点点头,深深的看了眼王朗,道:“好,就依照王尚书之意。”
孔融也没有什么意见,擦了擦汗,便准备开卷,正式考试。
王朗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与边上的田丰道:“田兄,你说,他们二人是否涉案,或者说知情?”
田丰面色淡漠,道:“谁涉案我都不奇怪。”
田丰说的是真心话,先帝在位时,所有的官职几乎是明码标价,三公都是可以买卖的。
虽然当今陛下继位后,勠力整顿吏治,肉眼可见的清明,可暗地里的龌龊,何尝就少了?
不说地方上了,就是朝廷里,买官卖官那也是屡见不鲜,朝廷三令五申,一颗颗人头作为警示,仍旧难以阻止。
尤其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士族,朝廷哪怕再怎么清理,依旧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
官场,始终还是那个官场,永远不能指望它清澈如水,正如官场中人,谁敢保证谁是干净的?
王朗分明听出了田丰话里也将他带了进去,神色一肃,道:“田兄,我可以给你保证,我王景兴绝无牵涉其中!”
田丰无不可的嗯了一声,道:“近来王尚书与蔡公走的颇近,已引起不小非议声,王尚书没想过回避一二吗?”
随着刘绍即将被册封为太子,作为外公的蔡邕自然水涨船高,哪怕他再低调,可朝野认为他即将复出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洛阳城角角落落。
王朗从容一笑,道:“我与蔡公光明正大,何惧人言?”
田丰仿佛没有听到,看了一会儿,等着试卷分发下去,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才告辞离开茂院。
王朗则背起手,优哉游哉的巡视考察。
他不是监考官,但作为吏曹尚书,有资格在这里巡视,更何况,他已经接下了刘辩的‘圣旨’,要彻查初露尖尖角的‘大考舞弊案’。
刘辩离开了茂院,径直回宫。
进入朱雀门后,便选择了步行,边走边思考。
官场的浑沌他是一直知道的,自先帝以来,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其中的肮脏龌龊深入骨髓,不是轻而易举能料理干净的。
他现在思考的,如果真牵扯到了‘颍川党’高层,该如何善后?
现在,还不是处理‘颍川党’的最好时机。
“陛下,要皇城府查一查吗?”潘隐见刘辩久久不言,在他边上低声道。
刘辩下意识的摇头,道:“这是朝廷的事,要朝廷自行去查。对了,各地进京的官员,能在大典前到吗?”
潘隐道:“时间足够,应当并无问题。”
“好。”
刘辩整理了下头发,道:“让徐衍盯一盯吧。”
“是。”潘隐应着。
刘辩走着,就来到了嘉德殿前,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嘉德殿,在不大的汉宫中,并不突出,但它的东西,一个是尚书台,一个是大司马府。
是大汉朝最高级别的两个机构,这两个机构,掌握着大汉朝几乎所有的权力!
主事者,一个是荀彧,一个是曹操,一文一武。
刘辩谋划多年的格局,总算是成型了。
‘这应该是目前来说,最强的搭配了吧?’
刘辩眯着眼,静静看着两个不起眼的廊庑,心里平静又波澜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