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隆重大宴,热闹到子夜时分方才作罢。
鸳鸯楼上那袭锦衣,今晚可谓出尽风头。
独身跨长街,登楼饮酒,气势如虹。
又被子午剑宗的神通巨擘亲口赞许,日后晋升真传无疑板上钉钉。
再加上龙庭天子册封的仙籍,御赐的锦袍。
委实让人艳羡不已!
“倒也不逊其师。”
排帮大龙头洪桀佝偻着腰身,好似背着沉重龟壳,抬头望向身姿挺拔的白启,没来由想起宁海禅这厮,当年伙同秋长天大闹水君宫。
“孽缘,当真孽缘。这对师徒,实乃祸害!”
他闻得出白启身上沾染的那股气味儿,实打实的上位龙属。
正所谓,蛟,龙之属也。
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修炼千年,便能走水,入海化龙。
相较于蛇、蟒、虺之流,要更胜一筹。
“师父无情,不晓得徒弟是否也一样。”
洪桀背着双手,琢磨怎么将蛟公主带回水君宫。
当年点化水脉功亏一篑,引得反噬,使得怒云江所有龙属,皆受“天厌”之苦。
不得离水,不得化形,更无法产下子嗣。
唯有被宁海禅带到黑水河的蛟公主,幸免于难。
而今,老蛟君大限将至,上百子女无一可继承大位。
“都道人心多贪念,容易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
山精野怪,其实也逃不过。”
洪桀感慨,若非老蛟君对堕仙元府动心了,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关于那口仙剑的传言,三千年间数不胜数。
牵动无数神通巨擘,顶尖势力的心神。
可过去这么久,多少人杰豪雄,也未曾染指得到。
“寇求跃都无功而返,还有谁可做到?”
洪桀意兴阑珊,独自饮了一杯酒,洒然踏出鸳鸯楼。
迎回蛟公主乃大事,切不能怠慢了。
仪仗规格,必须做足!
“怒云江,要翻天了。”
陈行居高临下,瞥见洪桀,放下酒杯。
老蛟君身死,怒云江的水君宫必定大乱。
众所周知,龙属财雄势大。
麾下的贝场,砂场,堪称日进斗金,甩十三行好几条街。
没了老蛟君坐镇,凭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哪能守得住。
“这样一看,徒孙与那位蛟公主走得近,倒也没啥坏处。
万一真成水君宫的驸马爷,通文馆十几代都不差钱了,造福后来人!”
陈行认真琢磨,眼睛忽然亮起。
自古修行都逃不开,财侣法地四个字。
哪位神通巨擘,鬼仙高功,不是海量资粮喂养出来?
“干脆苦一苦阿七,让海禅和我享享福?”
陈行摩挲下巴,暗自考虑。
……
……
“阿弟,我明天就要启程,回黑河县了,你好生在道院待着,过几年,等我打通门路,便保送你授童子箓。”
白启还不晓得师爷打算卖掉自己,送到水君宫当驸马爷,正在跟白明说着悄悄话。
他如今顶着仙籍身份,又是上宗弟子,想要行个方便,轻而易举。
“阿兄,道院的功课,我学得不错,时常被观主夸奖,估摸着再巩固一两年,便能着手突破三境,到时候参加道试,获取授箓资格。”
白明挺胸抬头,他以前窝在黑河县,颇为羡慕上私塾学堂的小伙伴。
所以进到道院后,极为珍惜机会,做事相当勤勉,卷得那帮十三行的高门长房叫苦不迭。
“你的天分,努力,阿兄比谁都清楚。但这只是最根本的条件,想要成为道官,并且是平步青云,前程远大的那种,总得寻门路,找靠山。”
白启目光闪烁,他专程跟裴原擎、徐子荣打听过,并非考过道试就万事大吉了。
授过童子箓,只算半个官身,必须立下大功,或者修为突破,才可能再次授箓,取得道官名次。
之后也不一定能够就任,必须由着统辖龙庭所有道官的南北书房决定。
这中间分为两条路,一是上京苦等机会,看有没有被选进中枢的大好机遇;
二是成为国公勋贵的门客、供奉,以享用灵机为代价,沦作鹰犬爪牙。
“阿兄侥幸博了一个仙籍,倘若日后列入剑宗门墙,再拼出真传的身份。
不敢说打通神京中枢的门路,但天水府这边,总归没啥阻碍。”
白启言语淡淡,却透出十足自信。
毕竟此时地位不同,底气也就不一样了。
依照师爷的谋划,打算将自个儿打造成寇求跃那等惊才绝艳的道子级人物。
听说子午剑宗当今的掌教受过重伤,身子不太好,老莫的年岁也大了。
熬个十年半甲子,等他们都走了,剑宗就该白七爷当家做主!
“上宗掌教,何其威风,拿捏身为通文馆掌门的师父,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启满心憧憬,等他踏破四练气关,晋升宗师。
必然要再进一趟祖师堂,领教宁海禅的厉害!
“阿兄,你笑得这么开心,是想到什么事了?”
白明好奇问道。
“咳咳,没啥,只是想到你日后金榜题名,名登鸾台,给咱们白家长脸,为兄心里就高兴,就痛快。”
白启收敛神色,免得让师爷瞧出端倪。
又饮过几轮酒,换过几首曲子,这场吸引全城目光的义海宴,终于是散场了。
贵为神通巨擘的莫天胜最早离席,以他的修为境界,上宗地位,能够赏脸已经不易。
更别说吃酒听曲,谈笑风生了。
随后三楼的众人也接连告辞,只余下裴原擎、徐子荣等小辈,喝得兴起,逐渐恣意,开始划拳斗酒,热闹得很。
大堂的“外行”颇为识趣,随着大流离开鸳鸯楼,急着拿今晚的诸事作为谈资,跟旁人吹嘘。
“阿七,你且过来,师爷与你讲几句。”
见到顶楼空荡,陈行将白启唤到跟前。
“你明早就要回乡了,师爷这些年也没攒下余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能够送你。
师爷就交待两样,一是你既然道武同修,不惧玄关阻绝。那么,除去《十龙十象镇狱功》,通文馆的另一真功,《日月炼神五方圣帝印》,也该传予你了。”
白启眼睛绽出明光,好似感到激动。
《日月炼神五方圣帝印》,乃八代祖师陆若婴所创。
乃是另辟蹊径,以祝祷之法,吞纳香火,凝聚罗天诸神之形,加持于周身各处。
最适合他这种道武同修的路数了!
“徒孙多谢师爷。”
白启乖巧地站在陈行身后,开始捏肩捶背。
“别忙着高兴,我被你师父逐出通文馆,传不了你全篇功法。
但,师爷毕竟参悟过五方帝印,略有心得,可以指点一番。”
陈行那身筋骨被轻轻揉动,好像蚕食桑叶,发出沙沙声音,油然生出舒适之意。
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舍不得白启回到黑河县。
这么讨人喜欢的徒孙,送回给宁海禅那个孽障调教,委实浪费了。
“日月炼神,五方帝印。讲究一个神如烈阳,意似明月。
烈阳悬空,涤荡阴浊,明月高挂,澄澈湛然。
两者并行不悖,方能驾驭五帝圣印……”
陈行娓娓道来,讲述心得。
约莫半柱香过后,余音消散,他扬手一抓,当即就从白明袖内,摄来风仇子的那缕残魂。
其念头通体晶亮,大如鸡子,宛若夜明珠。
“秋长天这厮的霉运,确实可怖,让人心惊。”
陈行早已注意到,莫天胜时不时就打量白明几眼。
于是他让潜藏灵台的陈隐掐算细察,果然发现不对劲。
“鬼仙的念头千锤百炼,犹如金刚钻,正好炼化,增进功力。”
陈行随手一抛,扔到白启掌中:
“只不过要小心,他残魂当中余留的法箓气机,须得磨干净才是。
否则,很容易被龙庭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