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仙残魂,居然附在阿弟的身上。”
白启挑眉,他修持《蛟伏黄泉经》,灵觉敏锐远超同侪,都未曾觉察出不对劲,若非师爷点破,真就让风仇子潜藏于眼皮底下了。
“等你将《日月炼神五方圣帝印》入门,即便是出入幽冥的鬼仙高功也瞒不过耳目。”
陈行淡淡一笑,望向白启掌中那枚金刚钻也似的晶亮念头:
“这厮保命手段确实不俗,估摸着残魂之内蕴含命丛。龙庭道官,别的本事一般,吞吐灵机摘取命丛称得上一绝。”
白启顿时来了兴致:
“这里头有啥说法么?”
面对自家徒孙,陈行向来乐意答疑解惑:
“武艺四练也好,道艺四境也罢,皆是通往肉身秘境尽头的一条大路。
周天采气之后,须得历劫受难,引火烧身,打破虚空。
这一步很凶险,倘若体魄、神意、真气,三者无法交融,冲开神通之门,极可能身死。
而道艺四境,念头通灵,神魂显形,便可凝聚法箓,诸般咒术,就像画符一样,存在心神间,如臂使指,随意调遣。
等到晋升鬼仙,遨游虚空,出入幽冥,就有机会摘取诸般命丛,完善自身功法。
命丛奥妙无穷,相生相克,更能汇聚点亮,演化成为命图。
进而谋求传说中执掌大道权柄的【业位】,晋升为【仙】。”
白启若有所思,道修与虚空息息相关,难怪容易受浊潮影响,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古往今来,修道在于‘降伏其心’。每取一命丛,须得以念头镇压,神魂不够壮大,念头不够坚固,反而受挫,伤及自身。”
陈行感慨,习武练功更注重“我身”,以己之根本统御周天寰宇,最终容纳万象,做到举手投足媲美神魔。
根据那位靠山王所言,道武同修乃是“身”与“心”的极致升华,如果可以打破玄关,将能得到盖世绝伦的天大造化。
至于具体为何,目前无人知晓。
“道丧之前的古籍记载,身心合一,长生仙种,但这种说法并没有被证实。
依我看,道武同时突破绝巅,打破玄关。
所到手的造化,不仅仅与长生秘境相关,更可能触及到更为久远的道庭。
我曾观尽三阳教的诸般藏书,从中发现只言片语,道庭征战万天,便如朝廷开疆拓土,统辖一方方陆州天宇后,也要收税。”
月上中天,夜色凄凉,陈行见到楼内并无外人,跟徒孙讲话就随意了一些,也没有避开身为弟弟的白明。
“道庭收什么税?金银?灵机?亦或者神兵?”
白启颇觉疑惑,道庭那样宰执万天的庞然大物,统辖无数座天地。
倘若以金银为税,那不得是浩瀚无穷?
“道庭所需,自然不会是俗物。金银铜铁再怎么贵重,道庭想要,麾下那些个陆州天宇,动用亿兆民夫开采,百年之内,足以挖空。”
陈行摇摇头:
“道庭征的税,乃‘法’。习武者,突破神通,真形蕴于血肉,凝结武功精义;修道者,突破神通,道行系于神魂,藏有毕生感悟。
皆是‘法种’!
相传,十二仙首的诸位道君,将会用这种法种,辅以秘药、传承,建立听命于自己的大军,用于征伐天地。”
白启眯起眼睛,他忽然想到那张无名墨箓,把所有圆满技艺列为“神种”、“道种”,结出颗颗饱满果实。
“道庭距今太过久远,很多记载都似是而非,难以分辨真假。”
陈行叹气,道丧之后,礼崩乐坏,纲常失序。
三阳教奉天理,自是靠向道庭的那一方,但浊潮时起时落,使得赤县神州孤悬于外。
更雪上加霜的是,那座本用于传讯寰宇,遍照周天的九霄环星炬也失落不见。
否则,道丧之祸,何以延续千年?
……
……
天下间掩藏虚空的内景地,可谓数不胜数,犹如恒沙之数。
但现今最宏伟者,莫过于龙庭太上皇的修行之地,金庐。
司礼监的掌印道官碧崖子,乘坐云舟横绝太空。
待到离地三万丈高,手持一张金灿灿的法符。
念头一转,如火引燃,袅袅烟气氤氲不散,化为若隐若现,似真似幻的虚空门户。
“碧崖子觐见。”
这位司礼监的掌印道官极其恭顺,微微躬身,等候传唤。
约莫片刻后,闷雷般的厚重声音,好似从天边推移而来:
“准。”
碧崖子大袖飘飘,举步一迈,穿过那道虚空门户。
哗啦啦!
只听得浪潮奔涌,浩瀚长空,水云交汇,海天同色,宛若万顷碧涛铺满无涯天地。
倘若让那些旁门散修见了,只怕要癫狂。
因为这水天相接的满汪天地,乃是浓郁到极点的灵机凝聚,好似一挂挂大河悬空,流向四面八方。
最中央处,有一宏大堂皇,气象非凡的灿金殿宇。
内里雕栏玉砌,祥云萦绕,宛若仙境。
碧崖子屏息凝神,好似贫寒贱户乍然步入皇宫内廷,透出蹑手蹑脚,无比拘束之感。
倒不是这位司礼监的掌印道官没见过世面,委实这座金庐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几乎耗尽龙庭国库半数之力,方才筑造而成。
甚至有人认为,投入同样的物力人力,奇珍异宝,完全能够炼成一口玄奇神兵。
待到碧崖子走到金庐中庭,好似踏进佛门的婆娑净土,心神再无杂念。
他垂手而立,那道厚重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倏然响起,震荡神魂:
“殃儿,可是晓得朕召永王回京的消息了?”
碧崖子颔首:
“太上皇后应该已经告知陛下了。”
厚重声音略作沉吟,似在思考:
“那么,殃儿有何反应?”
碧崖子如实作答:
“依旧勤勉上朝,未曾懈怠半分。”
那位不见踪影的太上皇顿了一顿,甚是满意道:
“殃儿,确实孝顺,从不忤逆朕的意思。
哪怕受些委屈,也能吞咽下去。”
碧崖子默然不语,此乃家事,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朕,最近发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那个刺杀朕的白衣逆贼……必须找出来。”
闭关于金庐的太上皇冷漠吩咐,字句中饱含着无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