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普来回踱步。
刘晔的提议虽然好,但刘普舍不得这淮南的家业。
辛苦几代人积累的家业,哪能轻易的舍去。
“阿晔,虽然你说的很对,但刘家的屋田商铺,是世代传承至今的。”
“眼下淮南的时局,若我大肆变卖,肯定会引起袁术的注意,若袁术得知我父子要去青州,肯定会恼羞成怒。”
刘晔摇头:“屋田商铺不用变卖,去青州只是因为眼下青州最安稳,将来还是得回淮南的。”
“我等只需要带上金银细软和屋田地契,以祭祖之名先去淮阳,然后走广陵北上入青州,谁也不会怀疑。”
“其余的笨重家业,能保则保,不能保就顺其自然。”
“只要屋田地契还在,这些都能再回来的。”
刘普又问:“既然只是避祸,我们待在淮阳就可以了,何必非得千里迢迢的去青州。”
刘晔道:“父亲,这乱世之中若无官职在身,如何能保全家业?”
“方今天下,刘氏宗亲中出任刺史州牧的,唯有益州刘焉、荆州刘表、扬州刘繇和青州玄德公。”
“然,益州偏远,荆州政令不严,刘表虽然是八骏之首,但却只是一坐谈客。”
“倘若是盛世,刘表有三公之才;如今乱世,刘表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注定无所作为。”
“扬州刘繇,痴迷于名声,又喜欢点评士人,但他不是封疆之才,在江东既无治乱安邦长策,又不能令贤才猛士依附。同样难有作为。”
“青州玄德公,当世人杰。”
“以微末之身立足于纷乱青州,反让青州成了方今最安稳之地。”
“不仅有天下名仕康成公依附,更有康成公之子郑显谋擘画大势,青徐幽冀名仕相辅,足见其志向和器量。”
“自大司马幽州失势,汉室宗亲中能定乱者,唯有青州玄德公一人了。”
“择一贤主而事,他日天下平定之后,满朝公卿也必有我父子一席之地,父亲难道没有重振阜陵王一脉的壮志吗?”
虽然年少,但刘晔并不辜负许劭“佐世之才”的评价。
对于时局的分析,对于天下群雄的洞悉,亦不逊成人。
汉家四百年。
虽然推恩令让诸侯王一代不如一代。但宗室后裔中,依旧会有俊杰应运而生,脱颖而出。
刘普对刘晔的这桩分析,大为震撼。
利弊权衡、大势掌控、人心揣度,刘晔都远超同龄人。
“阿晔实乃我阜陵王一脉麒麟儿,倘若留在淮南受袁术戕害,岂不是让我阜陵王一脉断了传承。”
“家业虽大,但也得有人继承,否则也只是一潭死水无人问津。”
想到这里,刘普仔细权衡了利弊,道:“阿晔,明日我就遣人送你去青州吧。”
“以你的天赋,定然能通过临淄城官学的考核,拜入康成公门下。”
“阿涣之才不及你半分,就跟我留在淮南守住祖辈传来的家业。”
刘晔顿时愣住:“父亲,我——”
刘普却是打断了刘晔的话,道:“阿晔,你有天赋,有大志,作为父亲,我会助你求学扬名。”
“但我亦是你祖父之子,你祖父留下来的基业,我不可能说舍弃就舍弃。”
“你兄长既无济世之才,那就留在淮南守好祖辈留下来的家业就可以了。”
“袁术虽然蛮横,但我还是有应对之策的,至少保住性命不难。”
“不必多言!明日你先去淮阳祭祖,然后走广陵北上青州。”
刘晔暗叹一声,也知道让家族迁徙这种事,太过于天真了,只能应诺道:“孩儿谨遵父亲之命!”
翩翩少年入青州,刘晔不是淮南的个例。
袁术在淮南横征暴敛,百姓苦,士族豪强亦是苦。
因此,青州的消息在淮南散布后,不少有识的士族,皆派遣了族中的俊杰少年入青州。
既是避祸,也是想求一个前程。
临淄城的官学,那可是天下名仕郑玄出任的文学。
而青州执掌实权的第二号人物,就是郑玄的次子郑平。
若是能得到郑玄的赏识,由普通的学生变成门生,那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有同门情谊的。
同门有难,又岂能不助?
没有人是傻瓜。
虽然扬州多有袁氏的门生故吏,但跟着袁术受苦的不少,这谋退路的自然也不止庐江周氏一家。
时光荏苒。
光阴似箭。
到了十二月。
北方董卓、袁绍公孙瓒之间的战事虽然打了几个月,但没有明显的胜负。
公孙瓒的幽州步骑虽然骁勇,但马腾韩遂的西凉健儿亦是不俗。
袁绍麾下虽然有不少冀豫谋士,但董卓亦有李儒、卢植、荀攸决策。
论文论武,董卓、袁绍公孙瓒麾下都是人才济济。
若非董卓麾下派系太多,武将之间会互相坑害,单论武将董卓还略胜一筹。
而在南方。
曹操集中优势兵力,又在陈王刘宠的的协助下,成功的击败了袁术委任的汝南太守徐璆。
梁相赵琰和鲁相陈逸见袁术势弱,兖州又无心豫州,于是再次投了。
豫州六郡国,就只剩下沛国还在袁遗和袁术手中。
曹操趁势进兵,联合袁遗进攻袁术,又在沛国招募了豪强许氏一族。
双方在蒙城大战。
许褚连斩袁术麾下骁将,曹操趁势而攻,连追袁术六百里,直接将袁术在豫州的势力撵回了扬州。
自此。
除沛国的小沛等城池在陶谦手中外,曹操尽得豫州全境。
在将袁术的势力驱逐去扬州后,曹操又令袁遗为沛相,让袁遗去向陶谦索要小沛等城池。
袁遗本是山阳郡太守,又受袁绍表奏为扬州刺史,但扬州袁遗又拿不下。
不敢回邺城的袁遗,只能接受曹操的委任,驻兵沛国,然后遣人去郯城向陶谦索要小沛等城池。
一听曹操遣袁遗来索要小沛,陶谦顿时不乐意了。
凭实力得到的小沛,凭什么让给曹操?
“想要小沛,拿寿春来换!”对于袁遗派来的使者,陶谦是一点都不客气。
派遣丹阳兵跟着卢植勤王,结果曹豹重伤,三千丹阳兵不足五百人,剩下的残兵陶谦大手一挥就送给了关羽。
遣曹宏去打袁术,但这城池也没打下来几座,反而损兵折将。
也就占了小沛等城池,让陶谦有些安慰。
不论是刘宠当豫州牧还是郭贡当豫州刺史,都没向陶谦索要过小沛。
结果曹操一将袁术的势力驱逐出豫州,就让袁遗来索要小沛。
这要将小沛让出去,陶谦就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了。
让是不可能让的!
陶谦不仅不让,还在小沛增加了驻兵,更是扬言曹操若是再敢遣人索要小沛,鲁国也别想要了。
小沛的地理位置,恰好将鲁国跟豫州掐断。
陶谦真要发狠,这位于兖州、青州、徐州和小沛中间的鲁国,压根没有反抗的可能。
鲁相陈逸是个墙头草,谁强就跟谁,完全不会有半点犹豫。
袁遗惹不起陶谦,只能将消息传回给曹操。
曹操刚击败了袁术,得了大部分的豫州,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一听陶谦这般蛮横,曹操顿时火了。
“老匹夫,本将好言相说,竟敢如此狂妄!”
“子孝,子廉,你二人立即起兵去小沛。”
“倘若陶谦不归还小沛,直接攻城。”
“真当本将怕了这老匹夫吗?”
曹仁曹洪领命而去。
戏志才、毛阶等人都未提出异议。
陶谦占小沛本就无礼,曹操没有动兵而是先遣人索要,已经给足了陶谦的面子。
既然陶谦不愿意,那就只能动兵了。
否则曹操这个豫州刺史、镇东将军的脸往哪儿搁?
但荀彧的想法却不同:“明公,青州跟徐州素来结善,可先遣人去信青州,告知陶谦强占小沛之事,避免青州不知内情,误以为明公擅自攻打陶谦。”
曹操皱眉:“豫州内部之事,本将还要给刘备细说吗?刘备若是不辨是非、执意要助陶谦,难道本将还会怕了他不成?”
荀彧谏道:“明公切勿如此,如今刚得豫州,正是拉拢各方的时候,不宜在这个时候多惹纷争。”
荀彧没有领会曹操的心思。
现在的曹操有点儿飘。
毕竟。
从初平元年初讨董失败后,到如今初平三年末。
三年的时间,曹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依附袁绍。
这好不容易在封丘城击败袁术后,当了颍川太守,有了立足之地。
然后又给长安的天子进贡,才得了豫州刺史、镇东将军、费亭侯的册封。
趁着袁术在淮南四面受敌,这才将袁术在豫州的势力驱逐。
如今终于得到了豫州,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陶谦却要占着小沛不还,曹操自然不能忍。
大家都是一州的刺史州牧,凭什么解决豫州内部的纷争,还要给刘备这个青州牧打招呼?
荀彧不懂曹操的心思,考虑的是豫州的未来。
毕竟跟袁术结死仇了,又跟陶谦起了冲突,若是再跟刘备结仇,那豫州的处境就堪忧了。
戏志才见曹操皱眉,又见荀彧没能理解曹操的心思,于是出言道:“文若兄,此言差矣。明公要匡定天下,注定会跟天下群雄为敌。”
“倘若处处示之以弱,岂不是让人小觑了?”
“陶谦强占小沛,有错在先,明公举兵抗衡,师出有名。”
“素闻陶谦在徐州不得士民之心,任用的大抵都是凶恶之徒,明公不如趁此机会,效仿刘备生擒刘岱之事,将陶谦生擒送往长安或涿城论罪。”
“驱逐了陶谦,徐州士民定然会对明公感恩戴德,而明公也能趁机举荐亲信之人出任徐州刺史。”
“再聚豫徐两州之兵,南下灭了袁术,天下谁还能跟明公抗衡?”
曹操听得大喜:“志才深知我心啊!”
荀彧皱眉:“志才,生擒陶谦并非易事,倘若陶谦退出小沛又当如何?”
戏志才笑道:“敌退我追!若是最终不能生擒陶谦,那明公就将追击途中占领的徐州城池全都还给陶谦,只称是陶谦强占小沛,明公才有追杀陶谦的心思。”
“只要将过错都归咎于陶谦,那么因为此战而利益受损的徐州士族豪强,就会对陶谦更加不满。”
“明公在豫州的威望,也将无人能撼动。”
“届时,再徐图徐州。”
曹操抚掌大笑:“志才此计甚妙!就依此计,趁势夺取徐州!”
荀彧还想再劝,但被戏志才近前拉住。
待离开署门,荀彧再也忍不住、言有怒气:“志才,你献此计,会让豫州四面皆敌的。”
“陶谦在徐州不得民心,要得徐州,还有很多的方式,没必要非得用攻战之术。”
戏志才轻叹:“文若啊,你说的都很对,但你不懂明公的心思啊!”
“明公如今虎威正盛,陶谦却非得来撩拨虎须,若不能让明公出这口恶气,如何能忍得了?”
“我等既然替明公擘画天下,就不能只看大局而忽略明公的私怨。”
荀彧蹙眉道:“可若青州真的出兵,明公因此而兵败呢?”
戏志才笑道:“胜,则得徐州;败,则明公反思过错,才会更器重今日有劝谏之言的文若你啊。”
“论谋划大势、接连士族豪强,我不如文若;但论洞悉人心,随机应变,文若你不如我啊。”
“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试探青州真正的底蕴。”
荀彧眼神微凛,随即长叹:“明公如此冒险,未来之事难测啊。”
戏志才笑道:“文若,别操心太多,否则会累死的。我得去听曲儿了,就不多陪了。”
荀彧见戏志才坦然离开,不由再叹:“明公这个时候非得去招惹陶谦,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陶谦强占了小沛?”
“这个时候,联合陶谦击败袁术,然后再静观董卓和公孙瓒袁绍胜败,趁机西进长安才是上策啊。”
“只要有天子在,不论陶谦还是刘备,都不足为虑了。”
陈国。
对于天下大势不怎么关心的陈王刘宠,每日里依旧是莺歌燕舞、狩猎取乐。
虽然刘宠不是豫州牧了,但前来投奔刘宠的湖海之士,依旧是很多。
骆俊已经不止一次规劝过刘宠了,但刘宠却对骆俊的规劝不以为然。
“本王不争天下,谁又会忌惮本王呢?”
“骆相啊,你多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