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要按军中的规矩来,那这矛盾就容易解决了。
牵招并非不愿意刘备新增主将,而是不希望来个理念不同的主将。
就如同牵招不愿意训练由昔日黄巾贼构成的锐士营一样。
理念不同,自然就难以视为袍泽兄弟,这精兵也就练不出来。
待牵招退下,刘备的语气多有维护之意:“子经跟我是刎颈之交,虽有些傲气,但也是明事理的。”
郑平轻摇羽扇,对此并不在意:“以子龙的能力,让子经和这七百人心服并不难。”
“如今二虎竞食的局势已成,董卓和袁绍公孙瓒之间必然要分出一个胜负来。”
“淮南的袁术骄矜自大,独斗豫徐荆扬四州之兵,汝南袁氏的底蕴,很快就会被袁术败光。”
“天下纷乱,唯有青州最是安稳。”
“使君可遣人在各州散布消息,青州欲修广固城,凡来青州之民,每户皆可获得三个月的钱粮补助用于安家。”
“凡来青州之民,可自愿选择加入屯田,亦或者冶铁、漆器、铸铜、纺织、制盐等作坊劳作、参与广固城参与城池修建的方式赚取钱粮。”
“有才识者,可参与青州的官吏选拔。”
“聚流民于青州,养使君之仁望。”
战火纷迭。
背井离乡的士民百姓,会主动去寻求一个安稳的地方躲避天灾人祸。
譬如淮南袁术,横征暴敛,士民百姓苦不堪言。
若得知来青州有这般好处,定然会趋之如若。
刘备会意,思维也随之打开:“能否再知会兖州臧刺史和徐州陶刺史,让其对来青州的流民接济一部分钱粮,青州可如数归还?”
郑平摇头:“使君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若是沿途接济,青州的钱粮是不足以支撑的。”
“更何况,若无来青州路途上的艰难,又如何能珍惜青州提供的安稳?”
“虽然很残酷,但乱世之中,本就秩序混乱,使君难以顾及天下士民。”
刘备轻叹:“是我多想了,那能否邀约臧刺史和陶刺史,也如青州一般,散布消息,吸附流民呢?”
“如此一来,这些流民想去兖州的去兖州,想去徐州的去徐州,想来青州的就来青州。”
郑平细思片刻:“可以推行,但这效果可能不会如使君所想,臧刺史和陶刺史不可能给予钱粮补贴的。”
刘备眼神微凛:“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但即便他们不给,也能给流民提供一个栖息之地。”
“能活下来,就有希望。”
郑平拱手,语气中多了钦佩之意:“使君仁德,是天下士民之幸。”
刘备苦笑:“显谋就别恭维我了,如今我尚且只能勉强治理这青州,如何能称得上是天下士民之幸啊。”
郑平笑道:“天下之事,不在于一时之谋,而在于一世之略。”
“要定天下,需先定民心。”
“故有先贤之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使君仁德载世,欲伸大义于天下,而青州无有天灾人祸,士民百姓乐于安稳,他州乱而青州稳,犹如黑夜之中得见东方曙光,让天下士民都能看到希望。”
“这便是天下士民之幸。”
刘备凛然,心中燃起无限豪情:“显谋之言,可称万世之略啊。”
翌日。
牵招和赵云来寻刘备。
相较于昨夜的不服,今日的牵招对赵云已经心悦诚服了。
不论是人品器量还是武勇统兵,赵云都出类拔萃,让牵招和七百良家子心服口服。
“使君,以子龙为主将,我情愿为副。”牵招向刘备拱手请道。
赵云连忙婉拒:“使君,云初来乍到,又无功绩,岂能喧宾夺主?还是以子经兄为主将,云情愿为副。”
牵招大笑:“子龙,你若这般推辞,岂不是显得我牵招嫉贤妒能?聚良家子练兵,为的是青州大业,而非我牵招个人之私。”
“我跟使君相识多年,云长和翼德亦是久随使君。”
“如今云长有先登营,翼德有锐士营,先登和锐士皆是骁勇精锐。”
“我自信练兵不会输给云长和翼德,但论武勇和统兵之能却远远逊色云长和翼德。”
“若有子龙当主将,定可跟先登和锐士一较高低。”
见赵云迟疑,刘备开口笑道:“良家子比起普通的悍卒而言,勇武之中亦有文略,若无子龙这般文武雄才为将,又如何能扬威?”
“子龙就不用再推辞了。”
赵云见刘备和牵招都如此,不再迟疑,抱拳道:“既如此,云愿意一试。”
牵招大笑:“有子龙加入,我等俱扬名了。还请使君给新军赐名号!”
刘备捋了捋短髯,笑道:“良家子皆白袍,子龙和子经亦是白袍银铠,可号为白袍营。”
“先登营有军号:刀山敢前,火海不退;每战必先,死不旋踵。”
“锐士营有军号: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汉有锐士,如日方升。”
“白袍营定军号:冻不拆屋,饿不掳掠;千军万马,皆避白袍。”
赵云和牵招都听得心潮澎湃,纷纷拱手拜道:“云(招),必不负白袍之名,愿助使君荡灭群贼,匡扶汉室!”
刘备开怀大笑,邀赵云和牵招促膝长谈,以表心迹。
自此,青州陆地三营皆成。
先登营以关羽为首,麴义、田豫为副,负责青州北部。
锐士营以张飞为首,典韦、于禁为副,满宠为军正,负责青州南部。
白袍营以赵云为首,牵招为副,负责巡视青州南北诸县。
虽然青州暂无战事,但刘备下令各营厉兵秣马,加强训练,不得有半分的松懈。
而这三营的待遇,亦是青州各郡国兵马最好的。
打造好的兵甲,购买的战马,优先给三营装备。
有婚嫁意向的,亦是优先考虑三营将士。
刘备更是采纳了郑平的提议,三营将士的父母妻儿,皆受律法保护。
若有将士阵亡,不得强令阵亡将士遗孀改嫁,州牧府会发放抚恤,让将士遗孀不会因此而贫困潦倒。
将士若有子嗣,州牧府亦会授其文武艺,不得令其世袭为兵。
诸如此类。
在优渥的待遇同时,也对三营将士给出了最严厉的惩罚。
通敌、怯战、逃跑等,轻者逐出军营,重者斩首且剥夺一切权力、遗孀改嫁、儿女改姓、载名于册遗臭万年。
但这些恩威只适用于三营将士,其余州郡官兵,既不享有这优渥的待遇,也不承担这最严厉的惩罚。
除军事上厉兵秣马外,农事上刘备同样没有疏忽大意。
民以食为天。
青州已经经历过一次大饥荒,不论是刘备还是青州文武,都不希望再来一次。
因此这农事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随着第二次粮食大丰收,青州上下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去年的丰收,只是勉强让青州之民解决温饱,刘备亦是在粮食上捉襟见肘,恨不得一粒米分成两粒米来用。
而今年的大丰收,才是真正的让青州有了余粮!
州牧府有余粮,士族豪强有余粮,黎庶亦有余粮。
在青州大丰收的同时,刘备派遣去各州散布的消息也逐渐有了回应。
青州虽稳,但其他州乱。
自六月袁绍和公孙瓒拥立新天子后,董卓就亲自统兵来到了并州。
原本跟马腾韩遂对峙的南匈奴王庭,一见董卓亲自领兵到来,立马从饿狼变成了善犬。
袁绍和公孙瓒见董卓亲征,也不敢怠慢,纷纷出兵跟董卓对峙。
幽冀并三州,大量的士民向青州和兖州避祸。
不论是董卓还是袁绍公孙瓒,都在大量的征用民夫。
这徭役一起,想要活下来就得看天命了。
而在南方。
袁术的横征暴敛,让淮南士民苦不堪言。
因此当刘备散布的消息传到淮南时,淮南的士民顿时在心中燃起了希望。
“阿兄,刚才我听人说,若是去青州落户,每户都可以得到三个月的钱粮补助用于安家。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也听说了,去了可以自愿选择当屯田民,虽然苦了些,但据说当了屯田民以后也能分到田地房屋。”
“阿岚,你也听说了?感觉不太真啊,青州修建城池还会给我们发放钱粮,这自古以来修建城池都是我们自己带粮食,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啊。”
“骗?青州牧需要骗吗?别忘了,青州去年安顿了五十万流民!当时淮南的大户还卖了好多粮食给青州呢。”
“如此说来,这青州传来的消息都是真的?”
“听说家里还有多余钱粮的,都已经拖家带口的去青州了。可惜啊,我走不了。还没到青州我就得饿死。”
“留在这里不仅得饿死,还得被袁术征去当兵。”
“当兵就算了,我妻女都两个月见不到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反正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去青州的路上,袁术横征暴敛,完全不将我等当人,留在淮南只有等死。”
淮南成德。
此地世居了一支汉室后裔,乃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
这一代的主家是名为刘普,刘普有两个儿子,长子刘涣,次子刘晔。
前两年,刘普的儿子刘晔干了一件大事。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刘晔,将刘普最宠信的仆人斩杀了,然后坦然向刘普请罪。
而原因仅仅是刘晔在七岁的时候,其母亲在临终时嘱托,希望刘晔和刘涣长大后能除掉这个喜欢诬害人的仆人。
有汝南人许劭善于观人,听闻此事后,称赞刘晔有佐世之才。
刘晔因此在淮南扬名。
最近淮南频频出现青州牧刘备招募士民入青州的消息,也让刘晔心生警惕。
刘晔寻到刘普,说出了心中的猜测:“父亲,淮南将有祸事出现,我们得考虑迁徙家族了。”
刘普对刘晔的猜测不以为然:“阿晔是想说袁术吗?你放心,袁术虽然横征暴敛,但我是最先响应袁术募粮的一批人,在这淮南,我刘氏可以高枕无忧。”
刘晔摇头:“父亲,袁术在淮南一日,我刘氏就不可能高枕无忧。父亲可曾听闻最近在淮南的流言?”
刘普笑道:“自然听说了,不过是些荒诞之言。青州去年还在向诸州郡借粮,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哪来那么多的粮食招募流民去青州?”
“伱虽然自幼聪明,但还是缺少历练,看不清刘备的目的。”
“刘备跟袁术有仇,扬言跟袁术断交绝盟、不死不休。”
“如今看到袁术在淮南,自然是想要设法再谋袁术。”
“我刘氏若是迁徙家族,岂不是给袁术抄家的理由?”
刘晔凝声道:“但父亲可曾想过,若是刘青州跟袁术开战,袁术一样会强征钱粮,甚至强征我等从军。”
刘普顿时蹙眉:“刘备远在青州,料想不会来淮南。”
刘晔又道:“父亲不可存有侥幸之心。秋收之前,曹操就屯兵汝南边境,如今秋收一过,曹操必定会再战汝南。”
“刘青州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袁术若是连战连败,定然会对淮南大肆的劫掠,哪里还会顾及父亲昔日赠粮之情?”
刘普沉默。
内心的担忧,让刘普不由起身踱步。
良久。
刘普看向眼前虽然年少、但被许劭断言有佐世之才的刘晔,问道:“阿晔,真的要迁徙家族吗?我们要迁徙去何处?”
刘晔斩钉截铁地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家族必须迁徙。”
“青州位置偏僻,如今又有刘青州牧守,少有祸事,是避祸的绝佳之地。”
刘普迟疑:“可青州毕竟太远了,不如去荆州避难?”
刘晔摇头:“青州虽远,但青州跟徐州结善,我等只需要抵达徐州,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去青州。”
“相较而言,去荆州反而更远,也更危险。”
“青州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以父亲和兄长的本事,也能谋得一官半职,而荆州刺史未必肯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