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父,仲父!”
刘盈匆匆忙忙,跑进萧何府邸,见面就问道:“仲父,你的出身如何?你们家是寻常百姓?还是祖上有贵人?”
萧何被问得一怔,放下手里的案牍,略沉吟,就说道:“三代之前,尚有贵胄,奈何家道中落,迁居沛县,算起来也有百十年了。”
刘盈又道:“那,那如仲父一般的人多吗?”
萧何一笑,“怎么不多?曹参家里也是如此,还有你舅舅吕家……就连大王,也不是寻常百姓,他早些年,离乡游历,结交张耳一般的名士,寻常人能做到吗?”
刘盈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我懂了,韩将军也和你们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刘盈眼睛冒光,猛地抬头,看向萧何。
“仲父,你说,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萧何一时迟疑,“太子的意思?”
“仲父,我想知道,你们想恢复六国旧制,还是想天下一统?”
萧何蹙着眉头,沉吟片刻才道:“天下纷扰,战乱不休,自然不妥。可宇内混一,天下一统,又二世而亡,到底什么才是好的,臣也不知!”
刘盈脸上带笑,“仲父才学盖世,理当辅佐帝王,成就万古未有的大业,若是如管仲乐毅一般,只能辅佐诸侯,终究不美!”
此话一出,萧何明显震动了一下,他看向刘盈的目光,顿时变了。
是啊,能辅佐帝王,为什么要辅佐诸侯?
能天下一统,为什么要割裂九州?
大汉宰相,才是自己想要的!
良久,萧何缓缓吐了口浊气,突然笑道:“太子,你也是这般劝说韩将军的?”
刘盈点头,“仲父,我听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看清楚自己,才能游刃有余,不至于被宵小所迷!”
萧何微微思量,忍不住抚掌大笑,“太子果然聪慧,臣今日方知大汉根基所在!治理关中的精要,臣已得之!”
说到这里,萧何竟然站起身,忍不住在地上转圈,双手摩挲,片刻之后,他坐回案边,拿起笔,飞快写下一封信。
萧何看了看,对刘盈道:“太子,怕是要辛苦你一趟,去荥阳,将信交给大王,也把你所思所想,告诉大王……我让张敖护送你去。”
刘盈欣然答应,正在这时候,刘邦的信也到了。
刘盈展开一看,顿时吃惊非小。
好厉害的陈平!
四万金没白花,居然这么快就腐蚀了楚营将领,都能跟吕雉联系上了……
吕雉,阿母!
刘盈的心微微一动,但还是甩了甩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刘盈将信收好,又去告诉了刘乐。
“阿姊,我必须去荥阳一趟。”
刘乐听到母亲的消息,喜极而泣,又听说刘盈要离开关中,心中不免担忧。
她匆忙准备,等到张敖带着人过来,刘乐又是一番叮嘱。
张敖躬着身,连声答应,连头都不敢抬。
“臣必定舍命保护太子周全,不会有半点闪失。”
就这样,刘盈离开了栎阳,匆匆到了荥阳。
得益于韩信的出色指挥,汉军光复大片土地,荥阳有了足够的防御纵深,压力不算那么大。
不然萧何也不敢让刘盈过来。
刘盈出现在汉王大帐之外,宿卫汉王的甲士都是刘盈挑选的,他们对这位太子那是忠心耿耿。
“阿父可在里面?”
“在,今天一直没出来。”
一直都在?
刘盈吃了一惊,老流氓不会大白天在里面做游戏吧?
刘盈眼珠转了转,让侍卫噤声,自己悄然摸了进去。
等进入大帐,刘盈扯着嗓子就喊,“阿父在哪?阿父在干什么?”
他一头撞进来,只见刘邦正跪坐在案几后面,在他面前,摆着一个算盘,旁边还有些纸张,看样子正在计算什么。
刘盈连忙向两边看去?
戚夫人在哪儿?
不是老流氓风格啊!
什么时候改恶向善了?
刘邦被刘盈弄得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去收拾算盘。
刘盈见状,急忙扑过来,一把按住,“阿父是不是算错了?是不是?快让我瞧瞧!”
“竖子!不许放肆!”刘邦呵斥。
刘盈才不怕,“这算盘是我弄的,我最清楚了,让我来教阿父。”
说着,刘盈夺过算盘,正打算给刘邦演示,突然他发现算盘外框上有几个字,刘盈下意识念了出来,“汉王敕造”。
他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刘邦见刘盈撞破,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这是乃翁下旨做的,往后每一个算盘上面,都会刻上这四个字。”
“你,你这是巧取豪夺!”刘盈急了,“明明是我做的,你怎么占为己有?”
刘邦呵呵道:“我占为己有了吗?我只是让人写下这四个字而已。”
“可这四个字,就会让人以为是汉王做的。”
“那又如何?”刘邦把眼珠子一瞪,“以为是乃公做的不行吗?乃公是汉王,天下我最大!”
“你,你太过分了!”刘盈气得暴跳如雷,突然,他又发现了桌上的纸似乎也有问题,在每一页的前面,也有“汉王纸”三个字。
这是连纸也给抢走了?
犬父无耻啊!
刘盈怪叫一声,直接扑上来,朝着刘邦的胡子抓去。
老流氓连忙躲闪,刘盈在后面追,刘邦就在前面跑,父子俩一个跑一个追,那叫其乐融融……
张良听闻刘盈来了,也打算过来瞧瞧。
正好走到大帐前面,瞧见了里面离谱的一幕。
咋回事?
太子追着大王跑?
这是彻彻底底父子易位了?
不对,一定是我眼睛出问题了,赶快去找军医瞧瞧……
张良掉头就走,头也不回。
大帐里面的刘邦似乎听到了外面有动静,看了眼,却没什么人。
他也跑得累了,猛地扭头,刘盈一头撞上他,老流氓顺手伸手,把刘盈抱起。
“行了吧,气也出了,该跟阿父说说,为什么大老远跑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刘盈气喘吁吁,怒视着刘邦,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摊上这么个犬父,真是人生大不幸!
他从怀里掏出萧何的信,气鼓鼓塞给了刘邦。
刘邦将刘盈抱着坐在案头,自己展开书信,匆匆浏览。
很快,刘邦就看完了,但是这封信的内容,却让他眉头深锁,颇为触动。
“盈啊,丞相说,这是你和他讲的?”
刘盈点头,“嗯!仲父让我过来的。”
刘邦想了想道:“那你以为,丞相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要对付项羽呗!”
“那如何对付项羽?”刘邦追问。
刘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项羽出身显贵,是真正的大贵族,但他手下却并非如此,比如他最倚重的亚父范增,此人才学过人,谋略超凡,又总是想杀死阿父。可他读书虽多,出身却未必如何显贵,项氏一族,楚军贵胄,未必多喜欢这位亚父!”
刘邦听到这里,一手击额,咧嘴大笑。
“好,好啊!你这个小竖子,真是鬼机灵!妙,妙啊!”
刘邦连拍大腿,“快去,把子房……”
他刚想说请张良,却又顿住。
“去把陈参乘叫来。”
侍卫去请陈平,刘邦伸手,摸着刘盈的脑门,骄傲道:“到底是寡人爱子,这脑袋就是灵光!”
刘盈哼了一声,又来这套,谁是你的爱子,反正我不是!
“孩儿只求阿父能尽快打赢项羽,救回阿母,她才是最苦命的人,我不许阿父伤她的心!”
刘邦一愣,忙笑道:“不伤,不伤!”
随即刘邦又道:“来人,立刻送戚夫人回关中。”
旨意刚下达,没一会儿,就有个清秀的妇人,慌里慌张跑来。
“大王,大王,你不要臣妾了吗?大王,臣妾不走,臣妾要伺候你!”
刘邦把脸一沉,“如意年幼,离不开人。”说完,他给两旁侍卫一个眼色,这些甲士直接将戚夫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