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宁最初了解到那场战斗的时候也感到惊讶。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二次鸦片战争中,英军所使用的武器也是此类击发枪,面对还在使用火绳枪为主的清军,他们一样打出了十分惊人的战损比。
所以,赵学宁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这种情况的发生,无非是二次鸦片战争式的战争被提前九十年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击发枪和软铅弹的组合让线膛枪摆脱了数百年来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具备了大规模列装的价值。
这种兼备射击精准度和射击距离的优秀武器,是所有军队都无法拒绝的。
所以在总结会上,赵学宁做出了总结性的发言。
“这场战争基本上确定了线膛枪和民安式子弹的意义,从今往后,我认为,我们基本上就可以告别燧发枪机和滑膛枪了,线膛枪将成为我们未来绝对的单兵作战主力武器。
而与此同时,我希望大家了解到的是,我们的军队,是全世界第一支使用这种武器的军队,我们不好说我们能坚持这样的地位持续多久,但是我们必须要说,我们要成为最具有经验和战斗力的使用线膛枪的军队。
军队和军队之间的对决,除了武器的优劣之外,还有组织的对决,战术的对决,以及后勤的对决,更有军人之间意志的对决,武器不是唯一的决胜项,我希望大家明白,军人的意志,一样重要。”
赵学宁不希望自己军队变成唯武器论的军队。
须知,没有高强的组织度和训练度以及军人的作战意志,即使拥有最先进的兵器,也不会成为强军。
比如洋务运动之后的清军,即使装备了一水儿的世界最先进兵器,依然打不赢自己的对手。
又比如现代世界的一些狗大户军队,装备豪华,战力拉跨。
无外乎思想、制度、组织度等等方面的巨大差异。
尤其赵学宁更加清楚的是,这些武器的提前列装并不代表着兰芳的全面领先,欧洲已经有了相当的学术、技术基础,他们只要知道兰芳装备了这款枪械之后,立刻就能的得到启发。
短则六七年,长则十几年,击发枪和软铅弹一定也会成为欧洲强军的列装兵器,大家的武器很难被拉开完全的代差,最后战争的胜负在相当程度上依然取决于武器之外的因素。
所以,觉得拿到了神兵利器就能碾压所有对手这种事情,是十分愚蠢的。
军官们对赵学宁的发言表示认同。
随后,赵学宁又去视察了第六兵团和第七兵团的训练情况。
出乎赵学宁的意料,尽管他从未在这两支军队中露过面,但是这两支军队却一样表现出了对他的敬仰之情。
得知赵学宁来了,士兵们蜂拥而至,对他是极尽欢迎之能事,脸上满是那种粉丝遇到偶像的崇拜的神情。
赵学宁后来才知道,原来宣传部门改变了打法,从原先过于刻意的宣传模式改变为了充满趣味的润物细无声的宣传模式。
具体的方式就是借助了《南洋英雄传》的形式,以《南洋英雄传》为主力,加上多个改编的赵学宁相关小故事,向军队里的士兵们用讲故事的形式宣扬赵学宁的种种优秀之处。
总体来说,宣传部门利用人们崇拜强者、崇拜英雄、崇拜改天换命的情节,把赵学宁塑造为了一个改天换命的天降猛男形象,用种种传奇性质的故事来宣扬赵学宁的优秀之处,从而达到让士兵们崇拜、敬仰赵学宁的目的。
很显然,这一套最先在暹罗展现威力,通过编纂赵学宁和郑信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将两人的友情神话化,充分吸引了暹罗群众,从而为赵学宁打下了非常深厚的群众基础。
这一点在军队里也紧随其后被使用,针对第六兵团和第七兵团这两個包含有大量新投效人群的兵团,鉴于他们的文化水平普遍处在胎教肄业的情况,宣传部门果断采用了新打法。
讲故事,讲有趣的传奇的故事,让赵学宁成为传奇故事的主角,用爽文式的描述方法讲述赵学宁的发家史和他个人的优秀品质,将一切美好的词汇加诸于身,让赵学宁原地化身传奇。
于是第六兵团和第七兵团上至军官下至士兵,没一个人不知道赵学宁大战红毛鬼的故事,也没有一个人没听过赵学宁千里救遗孤的故事,那简直是忠孝节义的化身,是人间美好品格的代表。
剩下的诸如赵学宁严惩兰芳的贪官污吏,赵学宁斩杀作恶多端的暹罗贵族,赵学宁主持正义为民申冤,赵学宁赏赐土地为民生计。
一桩桩一件件甭管做过没做过的,赵学宁仿佛拥有孙猴子分身术一样的能耐,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任何一处有人见不平事的地方,伸张正义,锄强扶弱。
好家伙,要是这年头有什么世界媒体,赵学宁高低要给评上一个感动世界人物、世界人类楷模、人类高质量男性之类的。
赵学宁对此感到好笑。
虽然觉得宣传部门的新打法有点太猛烈了,但是不得不说,效果真的很好,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在清帝国,这套依托于《南洋英雄传》的宣传模式都是很有效果的,乃至于立竿见影的。
没办法,面对胎教肄业的大多数,你和他们谈国民权利、国民福利啥的,他们也听不懂,说不准还要打瞌睡。
但是你和他们讲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传奇爽文故事,他们保证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还会产生代入感,对赵学宁产生特殊的感情。
他人都没出现过,却在第六兵团和第七兵团的士兵中享有极高的声望,这就是明证。
当然了,赵学宁虽然喜欢画饼,但是也真的会做饼,自己名声在外,当然也要遵从自己的名声,绝不能让自己的名声最终成为反噬自己的致命一刀。
所以他深入到士兵群体之中,与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吃饭,一起召开晚上的篝火晚会,大唱民歌,唱家乡的小曲儿,回忆过去快乐的事情,或者回忆过去悲伤的事情,大家抱头痛哭,一起舔伤口,结成深厚的战友情谊。
过去的互相猜忌、憎恨、仇视,都在这一次次的欢笑和泪水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情感,是发自内心的战友袍泽之情,是可以互相托付生死的钢铁一般的情谊。
在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赵学宁组织第六兵团和第七兵团的新兵们与第四兵团的“老兵”们展开了多次趣味竞技运动赛事,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钟表、佩刀作为奖品,让士兵们竞争出越野之王、格斗之王、射击之王等等奖项的归属,使军中的氛围越发的欢乐。
与此同时,赵学宁也视察了围绕着军队驻地建起来的住民区,视察了他们的屯田工作,做了一番布置。
至于西山王朝的事情,赵学宁也做了一番了解。
总的来说,西山王朝现在处在一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状态,要说他们在这个状态下还能向南圻地区的兰芳军发动进攻,那么赵学宁宁愿相信弘历老儿能折腾出一支强悍的海军向他发起突袭。
两者的概率反正都差不多。
不得不说,阮文岳和阮文惠两兄弟还是有点能耐的,能在先锋全军覆没、主力人心惶惶的时候做出主动求和的决断,而不是背水一战主动找死,这种决断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下来的。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的实力还是被极大的削弱了,且不顾一切的南下征战所造成的后方不稳直接动摇了他们的统治,导致他们前线还在打仗,后方归仁府已经发生了大规模叛乱。
被压迫的农民受不了了,起来反抗。
原本就心存不满的旧阮氏的支持者们也蜂拥而起要造他们的反,他们只能带着人心惶惶的军队急匆匆返回归仁府,一路上军队还逃跑、散落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最后当他们勉强带着两万多军队返回归仁府的时候,面对的已经是七八股总数超过四万的反抗军了,反抗军队人数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掌握的军队。
艰苦的作战持续了三个月,归仁府的归属还是没有分清楚,阮文岳和阮文惠分头领兵苦战,但是反抗军越打越多,似乎每个人都相信西山王朝已经撑不下去了,甚至都有人跑到南圻地区向兰芳军请求援助。
赵学宁觉得也是好笑,他的确和西山王朝不对付,可他难道就和旧阮氏关系很好吗?
阮福映可是死在他的谋划之下!
于是在赵学宁准备离开南圻地区前往暹罗之前,阮文岳那边送来了求援讯息。
原来阮文岳终于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有点扛不住了,仅靠自己的力量或许已经无法平定那些反抗军了,他现在急切的需要兰芳军队的帮助。
根据两国之前签定的和约内容,如果西山国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是可以向兰芳请求援助的,但是需要付钱,需要承担兰芳军队的一切花费,每一发子弹每一次射击都要西山王朝来买单。
当时阮文岳是答应的,阮文惠倒是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阮文岳没听。
现在看来,当时阮文岳的选择是正确的。
主要阮文惠当时没想到内部的反抗军为了反抗他们的统治,居然宁愿从北方郑主统治地区请来郑主的军队来援助,以至于本来可以全心对付反抗军的西山军不得不分出兵力北上防御郑主的军队,最有战斗力的阮文惠所部就被郑主的军队给拖住了。
所以阮文岳才打得如此憋屈、放不开手脚。
无奈之下,阮文岳选择向造成他们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求援。
只要兰芳军队发起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
阮文岳是这样认为的。
赵学宁对此没什么太多的意见,楚腾征询他的许可的时候,赵学宁点头认可,表示能让军队多一些战斗经验那是好事,但是必须明码标价,问他们要钱。
三月初,做完一系列布置之后,赵学宁乘船前往暹罗吞武里,视察暹罗新军的训练,视察暹罗国政,对于陈亮和尹子明的工作也做了一番检查。
事实证明,无论是陈亮还是尹子明,在军政事务上的处置都相当得体,做的都很不错,甚至比起尹子明按部就班的训练军队所带来的成果,陈亮在政治上的作为更让赵学宁感到高兴。
简而言之,陈亮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在旁人看来是个初出茅庐的政治新手,但是在处理暹罗事务的时候,面对一开始对他颇有些不怎么在意的黄燮和王梁这两个老官僚,他体现出了极其强硬的政治作风。
黄燮和王梁在赵学宁离开之后一度打算排挤陈亮,由他们两个掌握权力,办理赵学宁的要求的同时,也能相对应的给自己谋取一些私利。
然而对于他们有意无意的排挤,陈亮给予了十分强硬的回击。
他请尹子明调动军队封闭了暹罗王宫的出入口,且将所有官署的出入口也封闭了,摆出一副要大搞土木工程的架势。
黄燮和王梁感到惊讶,来找他要说法的时候,他说小郑王觉得王宫破败、官署陈旧,考虑到大家的身心健康,需要给他们的办公场所来一个全面整修。
所以从今日起,所有官员都不能在原先的官署内工作,也不能去王宫内办事。
那么他们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陈亮找好了地方。
他在城内军营驻地边上找了一个空房子作为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要求黄燮和王梁以及各负责官员调整办公场所,到他的地盘上办理公务。
所有人聚在一起办理公务,有什么事情现场协商,现场解决,他作为赵学宁为人的监督者,也可以现场用最快的速度为大家解决烦恼,岂不美哉?
陈亮出乎意料的反击让王梁和黄燮意识到这家伙背后是有军队支撑的,兰芳军队支持的是这家伙,而不是他们这些人,没有军事力量做支撑的政治权力只不过是空中楼阁。
随后,暹罗王宫就被军队暂时管理了,所有相关官员都被陈亮塞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集中办事,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
且陈亮跟随赵学宁好几年了,作为赵学宁的机要秘书长,深度介入了兰芳的高层事务,对于赵学宁处理政务的手法也有一些了解,赵学宁也很喜欢他,会特意培养他,将一些事情主动交给他去做,所以他绝不是一个政治素人。
对很多事情,他都有自己的看法,王梁和黄燮以为他不懂的事情,他一眼就能看穿。
而且因为出身炮手,他还有很强的数学能力,对于数字相当敏感,但凡有人想在数字上面做点什么手脚,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所以在赵学宁离开暹罗的这四个多月里,陈亮通过自己的表现和强硬的态度压服了之前觉得他年轻好欺负的暹罗华人官僚们,在陈亮的威慑和监督之下,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办事情,一点也不敢懈怠。
于是赵学宁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暹罗迎来了一次丰收,粮食产量较上一次丰收增加了三分之二。
集体农庄的数量又增加了二百多个,吞武里中央实控地区的规模和实控生产土地的规模扩张了将近一倍。
制酱工厂、制糖工厂、服装制造厂、航运公司等等兰芳特色企业也在陈亮的主持下正式进入暹罗市场,在吞武里周边选址建厂,开始招募有相关经验的员工。
各工厂和暹罗朝廷的相关协议也在陈亮的主持下全部签署完毕,进入了完全合法的状态。
可以说,陈亮的确没有辜负赵学宁对他的信任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