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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2章:莫惹老实人,陈执中的软肋

    三司使张方平的《论学子文弊书》,瞬间让朝堂变得热闹起来。

    一些具有明显“太学体”风格的文章也开始在官员们的手里流传。

    真宗时期,追求形式美、辞藻华丽的西昆体盛行,但因缺乏真情实感,遭到欧阳修、石介等人批判。

    国子监和太学的考生们不断调整风格,便逐渐发展成为了太学体。

    太学体无西昆体那般浮华淫巧,却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简言之。

    太学体的风格就是不说人话,以险怪著称,且喜欢抨击时政。

    抨击时政这个特点,还真缘于石介。

    石介在讲课时,最喜的便是在讲究儒学之时,针砭时弊。

    最有名的,便是石介的《庆历圣德颂》,但此文文风,并算不上险怪晦涩。

    一时间,太学体在朝堂上火了。

    首先。

    翰林待诏丁度、翰林学士王尧臣率先表态。

    二人对张方平的这篇文章赞不绝口。

    称当下文风已坏,天下士子苦太学体久矣,理应摒弃太学体。

    紧接着。

    杜衍、吴育、陈执中上奏。

    这三位相公认为,‘太学体’文风本是抑制最初辞藻华丽的西昆体而来,虽然也走了极端,但仍有可取之处。

    此时更改科场文风,为时已晚。

    将会导致很多三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因此落第,建议维持原状,来年再进行调整。

    随后。

    国子监孙复上奏。

    他认为太学体并非晦涩难懂,他与石介也从未力挺过怪诞流荡的文风,乃是学子为应试,逐渐发展出来的一种文风。

    此风虽怪异,但敢于谈论时政,并非一无可取。

    接下来。

    御史中丞王拱辰开始上奏。

    不得不服,这位王中丞找的角度甚是刁钻。

    王拱辰认为,此等怪诞流荡、晦涩难懂的文风虽是石介、孙复在国子监、太学宣讲引导所至。

    但监察御史苏良亦为助推者。

    正是苏良在去年大力倡导扩建州学、县学,才导致了太学体的大范围传播。

    此外,欧阳修多次举荐石介的文章,也有助长此等风气的责任。

    王拱辰较为靠谱的是,他没敢喷欧阳修也是太学体。

    欧阳修的文风自成一体,与太学体全然不一样,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来。

    最后。

    就连刚返京的枢密使,石介的一生之敌夏竦也发言了。

    谁人毁石介清誉,夏竦定会帮帮场子!

    夏竦称石介乃是导致此晦涩文风的罪魁祸首,理应废弃。

    朝堂官员们各执己见,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是真恨太学体,有的则是在公报私仇,还有的则在维护太学体……

    石介若泉下得知。

    身死之后先是差点儿被人掘坟,而后又被骂误人子弟。

    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托梦都要来辩解一番。

    ……

    此刻,心情最糟糕的莫过于赵祯。

    赵祯翻阅着一道道奏疏,气得几乎吃不下饭。

    全朝官员都在讨论太学体的过失,讨论石介、孙复的过错。

    却无人道若改变当下的科举文风,接下来学子们会不会闹,又应该如何改。

    大宋的一些官员们,最擅长做的便是提出问题或发现别人的问题,但却又无法解决问题。

    最后互相扯皮,事情没解决,却助长了官员内斗。

    此刻。

    翰林学士欧阳修和监察御史苏良都未曾发言。

    二人还未想好说什么。

    欧阳修也不喜太学体,但他并不认为石介、孙复二人的文章是太学体。

    此文风,只是对西昆体矫枉过正的产物而已。

    学子们为了考取功名,自然是什么文风是主流,大家便追崇哪种文风。

    至于苏良。

    他也是进士出身,自然知晓太学体存在诸多弊端,但他还未想好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翌日午后。

    赵祯下令廷议,解决太学体之事。

    两府三司、翰林院、台谏、国子监等衙门的官员都来到了垂拱殿。

    正如苏良预料的那般。

    赵祯一问询诸臣的想法,官员们便开始论辩起来。

    各個口吐莲花,吐沫横飞。

    赵祯坐在上方,漫不经心地聆听着。

    他已经习惯于这种“朝堂菜市场”的感觉,甚至可以在众臣的争吵中安然入睡。

    赵祯在等,等官员们辩的累了。

    官员们累了,于赵祯而言才是廷议的开始。

    半个时辰后。

    讨论声逐渐变小。

    “咳咳……”赵祯干咳两声,殿下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赵祯坐直身体,高声道:“众卿,我们先议一个话题,今年省试,是否要改变文风?”

    一般在省考前的半个月,朝廷会将省考的主题方向与注意事项贴于贡院门前。

    今年若改文风,自然要提前通知考生知晓。

    吴育率先站出,道:“官家,臣以为,即使改,今年也不可改,如今突然转变科场文风,必引得很多考生不满,易生出事端!”

    吴育刚说完,翰林待诏丁度便站了出来。

    “臣以为,今年必须改,不然此歪风习气难以杜绝,且无法为我朝取优异良才!”

    听到这话,国子监直讲孙复忍不住了,其大步走出。

    “官家,太学体只是一种文风而已,考生有无真才实学,非文风所能限制,丁待诏的意思是,我朝前几届取士,难道取的都不是良才?当下,苏景明和王介甫二位皆为庆历二年进士,他们不是良才?”

    孙复黑着脸,无比愤怒地说道。

    他与石介在国子监兢兢业业,培养人才,突然就变成误人子弟了。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苏良听到孙复夸赞自己,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红,然后站直身体,且挺起了胸膛。

    这时,陈执中忍不住站了出来。

    “孙直讲,莫要以偏概全,我们是在论当下科举文风,莫扯到其它地方!”陈执中瞪着眼,想着以官位将孙复压下去。

    孙复顿时恼了,直接反驳道:“敢问陈相,你口口称科举文风,你可参加过科举?”

    此话一落,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在座的,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只有陈执中。

    苏良使劲拧了一下大腿才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孙复是个老实人,平常甚是儒雅,他能说出此等尖酸之语,说明心中的委屈大了!

    陈执中气得脸色铁青,长袖一甩,站了回去。

    未曾以科举入仕,乃是他为官多年来最大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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