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夏府。
夏竦一脸笑容,亲自将辽国特使耶律庆送上马车。
二人相聊甚欢。
夏竦已答应耶律庆,待耶律庆将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的亲笔书信呈递到赵祯面前。
他定会倾尽全力支持宋辽联合攻夏。
耶律庆的马车离开后,夏竦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没有理由不支持。
宋辽联合攻夏,即使不能灭夏,也能扒掉西夏一层皮。
他不但能一雪“夏竦何曾耸”之耻,枢相之位也将更加稳固。
一旦战事发生。
枢密院的地位将迅速提升。
而战时的枢密院更离不开他这位枢密使。
曾在宋夏战争时,还出现过首相兼任枢密使的特例。
夏竦觉得,他没准儿也能往上走一步。
毕竟。
当下的朝堂已无人比他的资历更深。
……
翌日,午后。
赵祯召两府三司相公、台谏主官,前往垂拱殿议事。
苏良瞬间意识到,定然是耶律庆将耶律宗真的亲笔书信交给了赵祯。
半个时辰后。
文彦博、夏竦、张方平、吴育、宋庠、王尧臣、庞籍、欧阳修、唐介、苏良十人齐聚垂拱殿。
赵祯坐在御座上,面带笑容,举着一封书信道:“众卿,此信乃是辽主耶律宗真亲书,由辽国特使耶律庆呈递,你们先看看,然后说一说想法。”
当即,一名小黄门将书信率先递给了文彦博。
接下来,众臣开始传阅。
约一刻钟后,众人全都看罢了书信。
书信内容,正是辽国欲与大宋在明年年初联合出兵,意在亡夏。
赵祯开口问道:“众卿,有何感想?”
唰!
夏竦立即站了出来。
“官家,此乃天赐良机!我们与辽联合,必能灭夏。此后,我朝西北将再无忧患。而官家您甚至可以御驾亲征,建不世之功。”
不得不说,夏竦讲话有些水平。
必能灭夏。
御驾亲征。
不世之功。
这三个词,每个都能令赵祯心向往之。
苏良看向赵祯,后者面带兴奋,确实有些心动。
随即,吴育站了出来。
“官家,臣亦赞成与辽联合灭夏,一雪前耻。西夏那群无耻乱伦的皇室族落,就不应存于世间!”
枢密副使庞籍道:“臣亦赞成联辽攻夏,不过我们需提前与辽讲明,亡夏之后,利益应如何分配。”
“官家,若明年起战事,恐怕全宋变法就要延后了!”张方平说道。
听到此话,夏竦立即接口道:“全宋变法不急在一时,但此番联辽灭夏若错过了,可能就再无此良机!”
“臣附议。待解决了外患,我们才更能专注于解决内患!”文彦博开口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除了唐介、欧阳修、苏良三名台谏官未发言外,其他七人全都支持联辽灭夏。
夏竦轻捋胡须,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唐介皱眉站了出来。
“官家,臣总觉得,与辽联合如与虎谋皮,灭夏之后,我们与辽极有可能会开战。”
“当下、我们与辽夏并立,三方互相制约。一旦夏亡,我们与辽必将开战,但此时,我朝并未做好全面与辽开战的准备,朝廷和百姓都耗不起啊!”欧阳修也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夏竦冷哼一声,站了出来。
“二位实乃杞人忧天,官家素有收复汉唐旧土之志,我们与辽终将有一战,早战晚战并无区别。这与我们联辽灭夏并无必然联系。当下,乃是灭夏之良机,万万不可失。诸位,想一想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这是我们开拓疆土的大好机会!”
赵祯认可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苏良走了出来。
“若宋辽联合,未能灭掉西夏呢?”
听到此问题,夏竦轻蔑地白了苏良一眼,道:“景明,看来你是真不懂军事,依照目前我朝与西夏的能力,灭掉西夏轻而易举。”
“敢问夏枢相,如何灭?耗时多久?”苏良又问道。
夏竦胸膛一挺,道:“我们攻西夏南境,辽国攻西夏东境,以骑兵开道,一路横推,最多三个月便能灭夏。”
苏良微微摇头。
“夏枢相,你说的这种情况,是西夏兵固守城池,一直与我们战斗。如果他们不战而逃,采取坚壁清野之策呢?”
所谓坚壁清野。
即毁灭路途中的所有城池与村庄,杀掉所有的平民,毁掉所有的粮食与水源。
令追军无法在当地得到补给。
此策毫无人性,甚是野蛮。
辽夏之战时,元昊正是采取此策,逼得辽国补给不足,只能撤兵。
苏良看向夏竦,接着说道:“敢问夏枢相,西夏军以坚壁清野之策,后撤二百里以上,将战线不断拉长,我们应如何应对?”
听到此话,夏竦不再轻视苏良,他想了想道:“西夏军即使采取此丧心病狂之策,依照我朝的补给供应,仍旧能坚持六个月,六个月,足够灭掉西夏了!”
苏良扭脸看向王尧臣,他根本不相信夏竦之言。
王尧臣想了想说道:“若坚持六个月,恐怕国库将彻底清空,朝廷和百姓又将过上很长一段苦日子了!”
夏竦连忙道:“如此大战,怎能没有损失,若能灭掉西夏,夺取横山之养马之地,臣以为还是值得的。”
“夏枢相可曾考虑过辽军,我们能坚持六个月,辽军可以吗?”苏良又问道。
此话一出,夏竦顿时语塞。
赵祯与殿内众臣都清楚,辽军不可以。
辽国的贫富差距更大,朝廷与百姓根本承担不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
辽国打仗向来都是以战养战,粮草都是靠抢。
“辽军定然不行,辽军最多能坚持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攻不下西夏,辽军可能退军,也有可能将矛头指向我们。我们的军费耗完了,可以加百姓杂税、商税,但是辽国若想恢复元气,靠百姓不行,唯有抢掠我大宋!”
“臣觉得,此次宋辽联合灭夏,我们不一定是猎手,反而极有可能成为辽国与西夏的猎物!”
苏良说完此话,朝堂瞬间安静了。
他有此见解,并非天资聪颖,乃是在庆州时与范仲淹、狄青彻夜畅聊聊出来的。
故而,一下子压制住了素来通晓军事的夏竦。
“官家,西夏向来出尔反尔,辽国最擅趁火打劫,我们当下应是隔山观虎斗,而非贸然参战!”苏良提高了声音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