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陵城外城。
夜幕低垂,银装素裹的大地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万物皆静,唯有风声、雪落的窸窣声与那厮杀声交织成冬夜的序曲。
天空中,一轮孤月高悬,洒下清冷而幽黄的光辉,为这寒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寂寥与神秘。
远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叛军队伍还在不断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兵器,在月光的映照下,寒光闪烁,宛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誓要吞噬这座沉睡中的城池。
叛军的战鼓声轰鸣,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震颤着整个城池。
城墙上,守军们眼神涣散,已经彻底没有了抵抗下去的意志。
兵败如山倒!
韩蒙看着自己平日里的兄弟,就这般一个个倒下。
有些人前一秒还在迎接着京师凯旋的喜悦,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利刃已然刺破了他的胸膛。
在临死之前,他都还瞪着疑惑的眼睛,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蒙还算是个看重情义之人。
这大抵是军中之人的共性。
平日里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说笑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沾着温热的血液倒地。
韩蒙心中只觉得一阵恍惚。
身为大统领,身为这些人最信任的人。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嗯?
自己明明听过,有关于这叛军攻城,孟党造反的传言!
倘若!倘若当时,自己选择相信那昌南王的话!
甚至,仅仅是去思考一下,他所说之事的可能性。
让弟兄们哪怕有那么一丝丝的戒备之心,这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哪怕自己多盘问一步,再多考虑一点,这一切兴许就不会发生!
可是,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自己为什么,就不相信那昌南王所说之言呢?!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
巡防营外城守军,一万之众!
从那樊兵武歇斯底里的呼喊,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
短短半个时辰,已经尸横遍地。
仅剩的几百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好死不如赖活着!
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人群之中。
周全,冯生林二人躲在最后的位置,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恐惧,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神气。
二人都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他们目光呆滞,盯着那已经一圈圈将其围在中间,再无逃跑可能的叛军。
心如死灰。
叛军之中。
“哈将军!”
有些叛军称呼了一句。
接着,就见一条道,被叛军一一让了出来。
一路上,叛军纷纷颔首示礼。
那哈烈走到包围圈的最里层,这些投降的守军自知眼前这位,应该就是足以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将军了。
一个个纷纷面露祈求!
哈烈目光冷漠的打量着那群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的家伙,对着身旁人狠狠地挥下了手臂。
“能投降一次,就能投降第二次。在如此激烈的战争中没有战死,说明贪生怕死没有拼尽全力。”
“这样的人,尤其是兵,最不值得尊重,更不配活着。”
他的语调冰冷,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宛若死神。
看见这一幕,那周全和冯生林只觉得心中一紧!
当叛军的屠刀,再次对着手无寸铁的众人挥下时。
二人脸色苍白,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发起了抖。
一股尿骚味传来。
黄色液体,顺着二人的裤脚流出。
“嗯?”
哈烈闻到了味道,一脸玩味的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周全和冯生林身上,如同在看卑微的玩物一般。
“扑通……”
“扑通……”
不断有人在周全和冯生林的眼前倒下。
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有些血,迸溅到了他们的脸上。
二人都是文官!
相对于这些守军,至少这些人还打过仗,见过尸体。
他们二人,哪里见过这场面。
只觉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你说,自己二人逞什么能啊?
为什么就一定要来这里多事啊?
还有,昌南王!
昌南王之前,明明就提醒过自己这些人了。
说过孟党要造反这件事!
可是呢?
为什么自己这些人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呢?
想到这里,二人只觉得心中,无数苦水无处言说。
要问他们二人,后悔么?
何止是后悔,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能重来,他们甚至会把那昌南王的话当圣旨!
只是,悔之晚矣!
只恨当初,没有重视那昌南王啊。
绝望!
恐惧!
悔恨!
最后时刻,二人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
哈烈打量着这二人,目光之内除了鄙夷,嘲弄,就是瞧不起。
“呵呵,想不到啊,这就是咱们大尧的朝臣么?这点骨气,大尧的朝堂,确实应该
变一变了。”
说着,他抿了抿嘴,眼神流转,如同想到了什么般,又对着那正在痛下杀手的几人道:
“别忘了,那三人留下,我要活的。”
他指了指冯生林,周全,以及那韩蒙。
这话一出,对于心中已经再无生的希望,只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人头落地的周全和冯生林,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嗯?这!”
那周全好像猛的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喜色。
“等等!等等!冯兄,不要慌,不要慌,咱们还有希望!”
他使劲拍了拍冯生林的肩膀,对其使了个眼色,小声道:
“你忘了,这个将军一开始就说了,要留我们一命!现在,他又说了,要活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杀我们,不是么?你想想,他又能有什么理由不杀他们呢?”
“只有一点,他看出来了我们的身份!这么看,那孟如秋其实只是想争这至尊之位,并不是要赶尽杀绝!”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得逞了,没有了我们,谁给他处理政事啊!所以,孟如秋暂时应该不会杀我们!”
“至少,他应该不会杀掉那些想要投诚的朝臣!”
周全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一般狂喜道。
“这,确实,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周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我们不用死了!”
那冯生林闻言,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眼前的数百人,还在不断的倒下,倒下,再倒下。
得知了自己不用死,那周全和冯生林逐渐恢复了冷静。
终于,按照哈烈的吩咐!
这场屠杀过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外城城门,就仅仅剩下了周全等三人。
只是,尽管都活了下来,可三人的表现,却是天壤之别。
周全和冯生林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目光之内尽是庆幸和后怕。
韩蒙却是大为不同,他就只剩下了满面的痛苦。
“杀了我!杀了我!我韩蒙手下一万守军,竟然就这般在我眼皮底下,全部死绝!他们尊我一声大统领!如今,兄弟们尽数被杀,我又有什么理由活下来!”
和那些降军不同,韩蒙是战至了最后一刻,被人缴了械绑住了。
因为哈烈一开始就说了,这三人要抓活的。
韩蒙此时明明还活着,可他又完全做不了什么。
莫说是报仇,他手中没有武器,就连自杀都做不到,都只能是奢望。
“我说,韩兄,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孟大人留我们一命,你不感天谢地也就算了,这是干什么?”
“就是,听兄弟一句劝,在哪里当官不是当啊,你说呢?”
正所谓,仅仅是因为,你是黑夜里的一束光,你就有了罪。
韩蒙的这般反应,让那周全和冯生林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于是纷纷开口,这般道。
韩蒙听到这等话,只觉得都要被气笑了。
都说,清流是大尧最有底线的一群官员了。
自己曾经,也一心想要与他们为伍。
可是呢?
这就是所谓的清流?!
可笑!
可笑!
有这样的大尧官员,这大尧的朝廷还有什么救?!
这一刻。
韩蒙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的死了。
他只想,去死!
看着眼前,那叛军手中的剑刃,趁着身旁的人没注意,他猛的冲了出去,直直的朝着那剑刃扑倒了下去。
眼看着,自己距离那剑刃,就只剩下了丝毫的距离。
韩蒙一脸的解脱。
终于,结束了!
兄弟们,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的罪,只能来世再赎了。
“嗯???没想到,这里面倒还有条汉子,倒是我眼拙了。”
就在韩蒙的胸膛即将见血的那一刹那。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残影闪过。
下一秒,韩蒙已经倒在了地上。
可悲!
可悲啊!
竟然连想死,都死不掉。
韩蒙痛苦的将头埋在地上,死死的朝着地上,撞得砰砰作响。
“算了,这个家伙给他拖下去,嘴给他塞住,省的死了。”
出手的正是哈烈。
他摆了摆手,命人将韩蒙架了下去。
一旁看戏的周全和冯生林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更加放心了。
你看。
这想自杀都死不掉,自己二人还需怕死么?
看来,这个哈烈应该是不敢杀自己三人才对。
再说了。
这韩蒙一个巡防营的大统领而已,相对于自己二人,官职品级根本没法比。
一个韩蒙他们都这般重视,自己二人应该不用太担心了。
不过。
自己二人毕竟是寄人篱下,就算已经很明确了,这家伙应该就是孟如秋的一条狗,但还是要给对方几分薄面才对。
见韩蒙被拖了下去。
二人当即赔上笑脸,迎了上去。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哈将军是吧?”
“哈将军,这次没有杀我们二人,你放心,我们二人肯定不会让孟大人失望。”
“对对对,我们二人在清流内部,也算是有几分威望。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当说客。”
周全和冯生林争先恐后的说着,企图尽可能的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哈烈在一旁听的直皱眉。
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这所谓的清流,平时里还素有几分名气,谁知却是这般无耻,这般的贪生怕死。
自己从边防之地而来,对于那所谓的昌南王之名早有耳闻。
据说,那家伙如今也在城中,甚至还是需要重点照顾的人物。
所谓清流,贤明在外,都已然烂成了这个样子,已经是这般的上不得台面。
那所谓的昌南王,恶名远扬,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何等的小人模样。
“孟大人?呵呵,怎么,就你们这般心性?还想活着继续当大尧的朝臣?”
哈烈甚至不抬头正眼看他们二人一眼。
只是拿着那尖刀,自顾自的剔着指甲,语气里满满的揶揄和嘲弄。
二人都是老油条了。
在朝堂之上,那些很是隐秘的暗讽,他们都一耳就能听出来。
何况这等阴阳怪气?
在确定对方不会杀自己后,二人胆子也大了起来。
自己平日里都是跟那孟如秋平起平坐的!
现在,他的一条狗,还在这里对着自己二人大呼小叫,还敢取笑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
“行了,你们不就是看上了我们二人清流的身份,想要拉拢我们么。这种事,让孟如秋来谈吧!”
二人挺直腰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哈烈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态:
“看上你们二人清流的身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位大人,你们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你们这般,也配得上清流二字?”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说,既然你不想让我们见孟如秋,那就把我们放了吧!”
“反正我们跟你好好谈了,但是你不给机会,到时候,你自己去跟你的主子解释吧!”
“放了你们?凭什么?”
“怎么?杀我们你敢么?是孟如秋看重我们二人,特意交代你要留我们二人的性命吧!既然如此,你敢杀我们么?”
“不敢杀我们,也不带我们见孟如秋,你不放了我们还想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蠢!
是真蠢啊!
哈烈听了二人这般脑回路,都要气笑了。
“嗖~~~”
只见。
他猛地挥起刀刃。
下一秒。
二人就一人掉了一根手指!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哈烈满脸玩味,打量着二人,戏谑道:
“现在,二位还觉得我不敢杀你们么?要不要,我再从你们身上取下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