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冯生林已经彻底绝望了!
如今的他们,满身的灯油。
只待那飞灯底座之上,小小的火苗不断成长,攀升……
最终,点燃他们身上的灯油,让他们彻底化成灰……
“啊…………”
“哈将军,饶命,饶命啊……”
二人还在不断求饶。
只是声音已然越来越小。
喊了这么久,他们早就没了力气……
当他们化作了火人,飘入了洛陵城内城之际。
洛陵城内城的无数百姓,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
这外城的叛军,好狠的手段啊。
周全和冯生林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那等凄厉,听得人只觉得心中发慌。
挫骨扬灰般的炙烤!
在失去意识之际,二人是多么希望,今夜自己没有去过那外城城门!
自己相信了那昌南王的话……没有将其当成耳旁风……
只可惜,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了反悔的希望。
飞灯之下。
有那么几滴带着灯油的火苗,从天而落。
正好就落在那许居正的身前,将地上的积雪,融出了一个洞。
许居正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后悔啊!
作为朝中中相,清流领袖!
这件事,自己有着脱不开的责任!
但凡自己当初将萧宁所说当成事,多尽点心力,一切就会不一样!
这被点了天灯的二人,看似是因为他们愚蠢。
可是,从某些层面上讲,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问题啊?!
作为如今清流的领导者,决策者,自己应该对此事负责!
“这哈烈还真是好手段啊!”
霍纲心有余悸的盯着天空之上,那已经开始缓缓坠落的飞灯。
刚刚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已然开始愈发的虚弱……
很显然。
周全和那冯生林,怕是已经丢了性命。
“利用点天灯和放箭传讯的方式,给城内百姓官员施压。如此一来,接下来咱们城里怕是要乱套了啊!”
“守城最怕的,就是自己先乱了阵脚啊!”
边孟广心忧道。
“你们两个暂时先别急!”
许居正尽可能的使自己稳定下来:
“当务之急,首当其冲的,还是尽快布好防卫,防止那孟党攻城。这件事,边大人,你是兵部尚书,且之前就纵横沙场,无往不利!”
“这件事,你来接手。从此刻起,你立刻接手京师四门的防卫,哪怕咱们只有不到一万人,依旧要尽可能做好防守。”
“霍大人,你与那昌南王萧宁,前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堪称是有着半师之谊。我知道,之前之事,是我的不对!”
“如今,前去找昌南王求援,我亲自前去更好。可是,这件事,还得你来做。”
许居正此话一出,霍纲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许相的意思,是想让在下,找萧宁借兵守城?”
“是的。那内卫咱们可能调不动,可蒙尚元的禁军,却是完全可以调出来的。”
“蒙尚元原本就是禁军副统领,在禁军之中颇有威望。如今的禁军,几乎就是只信服蒙尚元的状态。”
“而蒙尚元,显然跟那昌南王交情匪浅。由昌南王引头,请禁军出兵,方可进一步加强城防。”
许居正叹了口气,继续道:
“当然了,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如今已是深夜,贸然前去打搅,怕是不合适。明日吧,明日一早,你就去找昌南王!”
说着。
许居正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城外的方向。
“明日破晓,给老夫备好云梯,我要出城!”
???
此话一出。
霍纲和边孟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凑了过来。
“什么意思?许大人,难不成你是想?”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就应该由我来解决。一味的加强防守,终究只是下下之策。若是想要解除危局,还是要从孟党下手。”
“孟党是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并不是铁板一块。你们怕是忘了,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作为使臣,出使敌营。”
说到这。
时间变迁,思绪流转。
三人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初,大尧一国打三国的那场乱战。
当时。
敌人一路过关斩将,在攻克辽化关后,就是一马平川,再无险要可守!
且当初敌人的兵力,是大尧的三倍之余,可以说,那是一场必败的战争。
危急时刻,许居正临危受命。
最后以那三寸不烂之舌,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摧毁了对方的利益联盟。
最终,外寇内乱,危局解除,大尧获得了短暂的和平。
许居正就此,一战成名。
在那不久!
穆起章又使用妙计,以少胜多,一战之后功成名就。
时至今日,可能这件事已经不再被人提起。
可是。
还是有不少人,在提到许居正时,会说到“大尧第一使臣”的称呼。
“许相已然年迈,难不成还想效仿年轻之际,出使敌营?”
“许相,不可啊,那哈烈就是个疯子。现在京中的大局,还全部要靠您来主持。您一旦出去,这洛陵可就真的乱套了啊。”
霍纲、边孟广二人纷纷劝阻。
在他们看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如今的局面,我们在城内,唯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布防罢了。这件事,交给边大人我放心。且就算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如我方才所言,想要破解此危局,还需从外部入手!”
“许相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孟党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您说的天花乱坠,他们在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道路上,也不可能回头啊。”
“退一万步讲,您唯一能谈的筹码,无非也就是与他们同流合污。可是,咱们又岂能真这么做?以我们之见,谈判之事,实在是不妥,不妥啊!”
霍纲和那边孟广,只觉得许居正前面的安排还算合理。
可这与孟党谈判,那实在是天方夜谭了些。
孟如秋都已经造反了啊。
这种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
且如今,他们已经拿下了洛陵城外城。
在兵法上说,洛陵就可以看做是他们的割据地了。
想来,孟如秋等人打的也就是这,割据洛陵,据四关以守,挑起天下乱局再图天下的戏码。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在这等孟党要以洛陵为割据地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放弃对洛陵内城的进攻啊。
可对于自己清流而言,内城、皇城是绝对不能丢的。
这件事上,双方都没有丝毫退一步的可能。
如此一来,就算是谈判,又能谈什么?
你还能把他说的反悔不再攻城不成?
“你们二人的意思,我明白。想要说服孟党放弃攻城自然是不可能。其实,老夫这次前去,也没有什么把握。”
“此次洛陵内城之围,真正想要解决,还要靠穆起章的穆家军救援。所以,为今之计,老夫自然是能够多拖延一些时间,就多拖延一些时间。”
“就算失败了,也总比在城内等死强!更何况,如今城内人心浮动,一旦城内乱起来,再想要守城可就不易了。”
“老夫还有着曾经大尧第一使臣的名声。此次老夫出城之前,你们可以借此大做文章,争取让所有人都知道。”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暂时给百姓们一些信心,可以暂时稳定一下城内军心,缓解城内慌乱。”
许居正说到这。
霍纲和边孟广才一同点了点头。
许居正的这第二点,说的倒是不无道理。
“这件事,老夫已经想了许久了。所以,你们就莫要推脱了,就按我说的办。”
“今夜已深,再有一个半时辰,这鸡就要打鸣了。到时候,明日一早,老夫便前往孟党营地,一探究竟。”
霍纲和边孟广闻言,欲言又止。
许居正说的有些道理。
可是,许居正这把年纪了,一个人孤身入敌营。
无论怎么看,都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忧心了。
见此,许居正挺了挺腰板,又道: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想,以老夫的名望,就算说服不了这群人,那孟如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最多了,也就是把老夫关进大牢,等着日后再利用老夫的名望做事罢了。”
此事谈定。
自此。
三人便回到了许府的书房。
整整一个时辰,许居正都在详加查看孟党的资料,以及如今确定造反了的孟党成员。
想着究竟应该如何,才能进一步的多拖些时间。
破晓时分。
鸡鸣声起。
霍纲和边孟广一脸疲惫的从城防处回来。
“霍大人,边大人,昨夜后半夜情况如何?”
见二人回来,许居正连连问道。
“还好!孟党显然还没有强力攻城的意思,想来应该是在等着咱们城内自己乱起来。昨夜,他们就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突袭,最终伤我军士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
这个数字一出,三人不约而同的眉头一紧,只觉得压力重重。
要知道。
那可是试探性的突袭啊,结果,自己这边就损失了一成的兵力。
由此足以看出,这双方在军事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哎,这一点,早就在预期之内啊。巡防营的兵士,平日里无非就是在城内打打杀杀,跟那些久经沙场的兵士,是绝对无法比的。有此伤亡,倒也正常。”
“对了,现在,城内百姓们的状态如何?城内的局面,可还可控?”
许居正一夜未睡,脸上已经满是疲态。。
但对于城内的诸多状况,他依旧是满心挂怀,完全放心不下。
“昨夜,趁着敌军突袭后城防空虚,不少民众逃出了洛陵城。如今,还有不少人在城门口,争着吵着要出城投降……”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这么下去,不等孟党打过来,百姓们怕是就要先反了!想来,孟党之所以还没有全力攻城,应该也是在等待这等时机啊。”
许居正额头紧缩。
“许相,洛陵城的情况,已然危在旦夕。接下来,前去跟孟党谈判之事,就靠许相了!”
“是啊,如此下去,洛陵城必被破!许相,能否拖住孟党,等到那穆起章的援军,就靠您了!”
二人纷纷躬身,对着那许居正深深鞠躬。
他们也知道。
此事指望许居正,可以拖住孟党全力攻城的脚步,实在是有些困难。
可是,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们已然看不到任何希望了啊。
只要穆起章的支援不到。
孟党破城,就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许居正这会已经洗漱完毕。
看着两位老朋友,他也躬下了身子,给二人还礼。
谁也不知道,此次分开,是不是就此永别!
“没有相信昌南王,是老夫的失误。这封道歉信,还望交给昌南王。”
“二位,接下来的洛陵城,就交给二位了!就此,别过。”
许居正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整肃着装,正式出府。
“许相,就此别过。孟党之事,靠你了。”
二人再次躬身拜道。
尽管不知道接下来,结果会如何。
可当许居正已经这把年纪,依旧敢于只身前往敌营时。
他就是值得尊敬的。
要知道,他所做之事的危险性,可不比守城低啊。
许居正此番前去,与那羊入虎口,也没有多少区别。
“你觉得,此番许相前去,能够拖住那孟党几天?”
盯着许居正的背影。
霍纲问道。
“哎,只怕是,许相此番前去,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那孟党原本的安排啊。孟党又不是傻子,只要全力攻城,这内城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等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因为许相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计划?许相此番前去,无非也就是能够给城内之人一些盼头,不至于让城内陷入内乱。仅此而已了……”
“是啊。”
……
内城城门处。
“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把城门打开,怎么?难不成,官军还想拉着我们,跟你们一同送死?”
“大家伙听我说,咱们一起,把城门打开,出去逃难!不要怕他们,他们不敢拦我!”
“城外的兵力,要远远多于我们。他们都说了,咱们只有投降,才有活路。”
“一旦他们破城,咱们的后果,怕是跟昨夜那飞灯之上的人无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