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1年12月8日,长安,太仪宫。
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壮观而美丽的东方宫殿,弗里德里希王子仍旧感到一种敬畏和谦卑,直到他坐上马车,心中的那股莫名的威压也未彻底消散。
那里是大齐帝国最高权力中心,居住在宫殿里的皇帝所发布的任何诏令,都将影响这个帝国数千万子民的生活和工作,他所作出的任何外交决策,也会影响到这个世界上无数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命运。
虽然,弗里德里希王子没有去过法国,也没去过英格兰,甚至连奥地利也没去过,不知道这三个欧洲最主要强国的真正实力如何,但通过在汉洲一年多时间的游历和考察后,他不相信这三个国家能有挑战齐国的实力,在内心深处已然将齐国认定为这個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了。
齐国拥有三千三百多万人口(1730年人口普查数据),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口都要多。
他们拥有的恐怖工业生产能力,即使整个欧洲所有国家的工业叠加在一起,也不能与之匹敌。
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舰队,可以击败任何国家从海上发起的挑战。
虽然齐国的陆军规模不大,跟普鲁士王国相当,但他们战争潜力和动员能力绝对可以甩普鲁士王国几条街。
因为,齐国是一个全民义务兵役制的国家,在面对大规模战争时,可以轻松地动员集结超过一百万以上的军队。
况且,他们还有众多藩属国和无数的殖民领地,那里的军队和人口皆可为这个帝国效命。
更可怕的是,这个国家还拥有极强的尚武精神。
你能想象吗,在他们的许多所大学里,刚刚入校的学生会进行一段长达四周的军事训练,以此来激发他们的爱国情怀和磨练意志力,增强他们的组织纪律性,同时培养集体意识和团队精神。
这也是齐国在短短数十年便能迅速崛起,从而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们的海外殖民领地遍布全球,从遥远而广阔的美洲大陆,到浩如星辰的太平洋岛屿,从富饶而繁盛的环印度洋,到原始而神秘的非洲大陆,甚至就连地中海地区,也有齐国人高傲的身影。
这个世界无比广大,这个世界也无比精彩纷呈,而齐国人俨然正在试图以这个世界的主导者身份,重新塑造和规划新的全球政治和经济秩序。
而作为德意志诸邦中的一员,普鲁士却仍旧在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而艰难前行。从国王,到普通王国民众,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局限在德意志,局限在势力纷杂的欧洲。
也是,普鲁士王国周边强邻环伺,地缘态势极为险恶,加上地处中欧平原,四战之地,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到地区冲突当中。在这种情势下,遑论去开眼看世界,置身于风起云涌的全球大势当中。
在汉洲大陆游历期间,弗里德里希王子走了许多地方,考察了许多工厂、学校、乡村。在见证了齐国的富庶和强大的同时,也充分体验到一个“小国寡民”的渺小和……尴尬。
在旅途中,他遇到的齐国人对欧洲的了解大部分都仅停留在荷兰、英格兰、法国、西班牙等少数几个有影响力的大国上面,当听到普鲁士王国的名字时,很多人则都是一脸茫然。
对了,很多齐国人还知道更为偏僻落后的俄罗斯,因为在数年前,齐国的军队曾在高加索地区与俄国人打了一仗。
相较而言,普鲁士明显有些籍籍无名。
“普鲁士在哪里?”
“普鲁士是荷兰或者法国的一部分吗?”
“普鲁士是不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从属邦国?”
“……”
“不,普鲁士王国是一个位于波罗的海南岸的独立王国。”
“普鲁士王国与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并没有臣属关系,我们是独立自主的邦国,拥有自己的国王,也有自己的法律体系,还有自己的军队,在外交上也是秉承独立自主的原则。”
“……”
弗里德里希王子在一次次介绍自己和普鲁士王国的时候,不得不反复强调和说明,普鲁士是跟法国、荷兰、西班牙等欧洲国家一样,都是一个拥有绝对自主权的王国。
虽然,我们普鲁士王国在欧洲算不上大国之列,但在德意志地区乃至波罗的海绝对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国家。
“哦哦……,知道了。”
听完他的解释后,那些齐国人恍然如悟,随即便非常好奇地向他打听普鲁士的地理风情。
虽然,齐国人表现得比较热情,但敏感的弗里德里希王子还是能从他们的态度中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和敷衍。这让他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更是为普鲁士王国的弱小而心怀不甘。
“以后,我一定要让普鲁士王国的威名响彻整个欧洲,我也要让所有的齐国人都知道弗里德里希的名字。”
弗里德里希王子将目光从窗外喧嚣而热闹的街景收了回来,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
“陛下,很看重那个普鲁士王子?”
帝国内阁总理大臣韩清山端起几案上的茶杯,轻轻地品啄几口,然后置于旁边地几案上,看着御座上的永隆帝认真地逐一翻越内阁呈送来的文件,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哦,他今日来太仪宫是向我辞行的。”永隆帝听到总理大臣的询问,抬起头来,笑着应道:“这位普鲁士王子准备返回欧洲了,感念我大齐皇室在他留驻汉洲期间的盛情款待,特地前来表示感谢。普鲁士王国毕竟是帝国经略波罗的海地区的一个重要臂助,对这位王子多方笼络示好,也算是一笔小小的政治投资吧。”
“普鲁士王国地处局势纷杂的中欧地区,周边强国林立,若是想要有一番作为,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韩清山说道:“相较而言,瑞典王国倒是一个不错的战略合作伙伴,刚刚结束的瑞俄战争,更是重新夺回了卡累利阿地区和库尔兰,兵锋直抵圣彼得堡,迫得俄罗斯人不得不将都城又迁回了莫斯科。如此一来,瑞典王国的战略态势得以大大改善,对于平衡整个欧洲大陆的局势,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我记得当年太祖皇帝时期,曾言及,普鲁士王国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国家,若是遇到风云际会,必然会强势崛起,成为左右欧洲大陆局势的重要力量。”永隆帝说道:“我听说,普鲁士王国在二十年前,便仿我齐国模式,在王国全境推行义务教育,规定5至13岁的儿童必须接受教育。需知,普鲁士王国可不是一个财力雄厚的国家,但他们却能拿出一笔非常可观的财政资金来加强国内的基础教育,这般为国家长远考虑,可不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小国所能做到的。”
“话虽如此,但普鲁士王国的地缘态势委实太过险恶。”韩清山笑了笑,“而且,他们的人口数量太少,领土也太过分散,军事实力也没有形成对德意志诸邦国的绝对碾压之势。若是想要有一番举动,扩张自己的势力,必然会遭到周边国家的一致打压和攻击。”
“先秦战国时期,魏国地处中原,亦为四战之地,其地缘态势较普鲁士更为险恶。但魏国却能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整合三晋,继而东击……齐国、南压楚国、西破秦国,成就百年霸业,险些一统六国。若是给普鲁士王国一个机会,或是得到强援臂助,难保不会成为一个欧洲的魏国?”
“陛下,魏国虽能制霸天下,但毕竟是地处四战之地,不能持久,在遭到诸国围攻后,终力不能敌,继而迅速衰败,无以为继。”
“……”永隆帝闻言,为之一滞,被这位老先生这么一怼,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了,“但观德意志地区,唯有普鲁士王国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中央集权,可以做到君臣同心,上下一体,而且他们还有一支规模庞大堪为善战的王国军队。……我是觉得,这个普鲁士王国隐有崛起之基,不可小嘘。”
“呵呵……,陛下说的是。”韩清山朝永隆帝拱了拱手,说道:“但老臣想提醒陛下,国之大事,除了需要戒急用忍,行稳致远外,还勿要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因素,更不能臆想猜测,妄自决断。需知,陛下一言一行,所思所断,皆事关帝国重大利益之所在。”
“……”永隆帝听罢,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对韩清山教训的口吻,心中甚是不喜。但出于对这位年届六十余的内阁总理大臣的敬重,没有表现出厌烦之色,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说道:“多谢老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陛下虚怀若谷,质真若渝,真乃帝国之大幸!”韩清山说道。
呵,一个番邦小王子,学识渊博,又年龄相近,而且还能在极短时间学会汉话,可能是让这位年轻的陛下有了猎奇的心理,故而与之亲近。
更深层次原因,怕是这位陛下想学汉武之举,弄一个“金日磾”随侍身边,以彰显帝王之威。
但要以狎人亲近的心态,想不遗余力地去扶持这个普鲁士王国,那可就有些冒失了。
好在,这位年轻的陛下也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在诸多政事上还是能听得进去内阁僚臣的劝谏。继位两年来,也一直是循规蹈矩,未有任何急躁冒进之举。
前年,陛下提出要搞一场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登基大典,内阁考虑再三后,也欣然同意了“年轻人”的炫耀行径,然后不遗余力地大行操办,让他在全世界面前正式“闪亮登场”。
除了不想拂了这位新皇的面子外,内阁还琢磨着是要趁此机会向世界各国展示一下帝国的强大实力,从而进一步扩大帝国在全球的影响力。
嗯,大典举办的非常成功,世界上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国家基本都派来了重要代表,甚至不少关系亲近国家的国王更是亲自赶来参加庆典,着实让我齐国赚足了面子。
庆典结束后,皇帝陛下也并未过多干预内阁政务,反而非常虚心地学习和了解诸般政务的运作流程和各项决策做出的背景和依据。
作为泰平帝在驾崩前亲自扶持的内阁总理大臣,韩清山有义务做好辅政指导的工作,尽早帮助陛下能熟悉和掌控这个巨大的帝国是如何运转的。
因而,他每周都会抽出两天时间,来到太仪宫,为陛下解疑复盘近期帝国发布的各项政令和重要政务的处理过程。
“老大人,关于对奥斯曼的特别财政援助方案不需要做任何修改吗?”
半响,永隆帝抽出一份内阁提案,沉思良久,然后突然发问道。
“哦,陛下指的是明年对奥斯曼王室的财政支持计划吗?”韩清山想了想,说道:“关于这项财政方案,已经实行了几十年了,从最早的数万元到目前的五十万元,主要是支付给奥斯曼素丹,用于维持两国皇室之间的传统友谊。嗯,算是花钱买一个好印象,使得奥斯曼帝国不论是哪个素丹上台了,都能对我们齐国表示亲近和友好。”
“可是,最近听闻外交事务部和海军部反馈,奥斯曼人拒绝了我们齐国在克里特岛修建海军基地的要求。这,可不是一个传统友好国家应该持有的态度。”
“嗯?”韩清山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一脸严肃的永隆帝,“陛下的意思是,以此为借口,将延续了数十年的王室特别援助资金给停了?”
“老大人,你不觉得奥斯曼人对我们在地中海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反而表现的越来越不高兴了吗?”
“唉,奥斯曼人主要是对我们控制埃及,染指黎凡特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警惧之心。”韩清山摇摇头说道:“另外,他们对我们齐国扶持波斯在高加索地区扩张,也渐感不安,认为侵犯了他们在安纳托利亚地区的核心利益。而克里特岛,奥斯曼人曾为此跟威尼斯人打生打死上百年,好不容才在五十多年前彻底占据该岛,并将其作为一个省份纳入奥斯曼帝国直辖统治。所以,当我们提出要在这个岛上建立海军基地时,毫不意外地遭到他们的拒绝。呵,他们担心我们齐国会在该岛行埃及旧例,慢慢地将其置于我们齐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不复再为奥斯曼人所有。”
“奥斯曼人的核心利益在欧洲,在安纳托利亚,在黑海。”永隆帝说道:“至于地中海和北非,以他们的国家实力和海军规模,怕是无法彻底掌控吧。若我们齐国不帮他们看着点,早晚会沦为他国所追逐和吞食的猎物。”
“陛下想要拿捏一下奥斯曼人?”韩清山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们应该让奥斯曼人摆正自己的位置。”永隆帝笑着说道:“以后的齐奥关系,总得有一个主从地位,而且要以各自实力来衡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