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长安府,灞桥县(今图文巴市津斯道普镇)。
四千多年前,阿拉伯人易卜拉欣,老来得子,为了感谢真神的恩赐,常常宰牛、羊和骆驼献祭。
一天夜晚,易卜拉欣梦见真神,真神命他宰杀自己的独子易司玛仪献祭。梦醒后,易卜拉欣反复考虑,迟疑不定。
当夜,易卜拉欣又梦见真神,真神继续命他宰杀自己的独子易司玛仪献祭。梦醒后,易卜拉欣终于认识到这是真神的启示,决定第二天宰子献祭。
当易卜拉欣和独子易司玛仪遵命执行时,安拉又遣大天仙哲布拉伊牵一只羊赶至现场,命易卜拉欣以宰羊代替献子。
从此,古阿拉伯人便形成每年宰牲献祭的风俗。
穆罕默德创立真神教后,于希吉来历2年,继承了这一风俗,并将献祭的这一天即希吉来历12月10日定为“宰牲节”,是朝圣的最后一天。节日期间,每家都应该宰一只羊,或数家合宰一头牛或骆驼。
而就在这么一个传统的真神教节日期间,数十年前从奥斯曼帝国逃离,远渡重洋来到齐国避难寓居的阿扎德·科普鲁卢一家迎来了一位来自家乡的客人。
“阿扎德,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齐国人了。”奥斯曼帝国驻长安公使穆罕默德·希姆谢克看着一身宽大东方传统服饰的阿扎德·科普鲁卢,不无揶揄地说道:“若是你这个样子出现在伊斯坦布尔街头,一定会被当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
“呵呵……”阿扎德·科普鲁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面前烤架上两串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羊肉递到他面前,然后招招手,让自己的孙儿为客人端来茶水、糕点,“早在二十八年前乘船来到汉洲的时候,我就是一名齐国人了。”
“……”穆罕默德·希姆谢克闻言,顿时怔住了,看着垂垂老矣的科普鲁卢,不由叹了一口气,“是不是避居在齐国的奥斯曼人都抛弃了自己的帝国臣民身份,也放弃了自己虔诚的真神教信仰,从而甘心的做一名普通的齐国人。”
“不,你说的并不准确。”阿扎德·科普鲁卢轻轻地靠在舒适的躺椅上,看着庭院里喝酒吃肉的子女和嬉戏打闹的孙辈,脸上露出一丝宁静祥和之色,“并不是我们抛弃了帝国,而是帝国要将我们推出来作为献祭的牺牲品,不仅要剥夺我们累世积攒的财富,还要将我们从肉体上彻底抹除。多少年了,杀戮的轮回始终没有停止,暴力的摧残也从未消失。不论是尊贵的帝国素丹,还是权势滔天的大维齐,乃至独镇一方的地方帕夏,有几人能安然度过自己的余生,又有几個家族能做到绵延传世百年?试问,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科普鲁卢家族难道要被动地等待屠刀落在我们的头上吗?”
科普鲁卢家族在数十年前绝对称得上奥斯曼帝国最有权势,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家族。
家族第一代领头人穆罕默德·科普鲁卢只是一个出身于阿尔巴尼亚偏僻小山村的小人物,最初是在素丹的厨房里打下手,后来升任为厨师,之后又被赏识获得了官职,继而数十年来连续出任过好几个行省的总督。
当帝国政局陷入混乱之际,科普鲁卢又以八十一岁高龄,出任帝国大维齐,从而开创了科普鲁卢家族的百年发迹史。
科普鲁卢在帝国大力推进内政和军事改革,消除帝国诸多弊政,加强帝国中央集权,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稳定了帝国政局,对内挫败数起军人发动的政变和地方总督掀起的叛乱,对外则反击了威尼斯人,夺回了伊斯坦布尔附近的特内多斯岛和利姆诺斯岛,又平定了塞尔维亚的割据自立,恢复了帝国在欧洲战场上对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军事压制,在军政两界都享有很高的威望。
他死后,他的长子艾哈迈德·科普鲁卢,女婿卡拉·穆斯塔法,次子穆斯塔法·科普鲁卢相继执政,延续了家族的辉煌,家族最后一个大维齐是他的侄孙侯赛因·科普鲁卢,也一如既往地表现出色,向齐国借贷大笔款项,曾一度稳定了国内外的局势,让帝国为维持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岁月。
但这个时候,科普鲁卢时代积累的锐气已经彻底丧失,宣布了科普鲁卢辉煌时代的终结。
1703年,待帝国素丹穆斯塔法二世被废黜,他的弟弟艾哈迈德三世继位后,按照帝国传统,开启了一轮新的政治势力清洗。
很不幸,科普鲁卢家族经营数十年,势力遍布帝国中央和地方,对继任素丹是一个巨大的威胁,遂被列为首批清洗目标
更为重要的是,科普鲁卢家族积累的巨万财富,引起了素丹和诸多政敌的觊觎,准备将其整个家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从而分而食之。
好在,科普鲁卢家族在帝国经营日久,门生故吏遍及朝野,提前收到了风声,全家老少三十余口,立即卷了细软登上一艘齐国的商船,逃离了伊斯坦布尔。
尽管,帝国素丹和诸多政敌抄没了科普鲁卢家族所有的房产、店铺、奴隶和无数的土地,但并没有搜刮到多少金银珠宝等之类的“流动资产”。
这让众多掠食者们很是不甘心,有人试图向地中海联合商业银行、华夏海外进出口担保银行等几家齐国人开办的金融机构查询有关科普鲁卢家族的存款信息,琢磨着以帝国素丹发布的诏令为依据,将科普鲁卢家族的存款全部没收。
此举,遭到了齐国人的断然拒绝。
这些齐国人的银行机构声称,他们有保障储户隐私和账户安全的义务,非本人办理,或者没有相关授权文书,任何人都不得查询或者提取储户存于银行中的款项。
即使,你们素丹亲自下发诏令也不行。
科普鲁卢家族的诸多政敌对此只是表达了一番象征性的诘责和愤怒后,便就此作罢,不再强迫齐国银行机构配合他们提取和抄没科普鲁卢家族的存款。
齐国人可是奥斯曼帝国最大的金主,且不说欠了人家永远也还不清的贷款,每年为帝国提供数百万的财政和军事援助,就是其自带的印度洋霸主光环,也不容任何人敢随意将他们给得罪了。
再者,他们也不想破了齐国人的规矩。毕竟,帝国的诸多权贵阶层或多或少都在人家开办的银行机构里存了不少“保命钱”。
若是将来自己也遭到了政治清算,好歹也能给家人留一点希望不是?
科普鲁卢家族数十名成员逃离奥斯曼帝国后,先是在剑门总督区(包括今亚丁在内的也门西南沿海地区)停驻了八个多月时间,在获得齐国政府的庇护申请后,便坐船来到汉洲大陆,最后定居于长安郊外的灞桥县。
这么多年来,因为政治失势,或者遭到政敌迫害,避居齐国的奥斯曼权贵不在少数。
其实,也不仅是奥斯曼的失势权贵们喜欢来齐国避难,包括东方的秦国、朝鲜,中南半岛的安南、柬埔寨、暹罗,以及印度、波斯等国家地区那些被迫害或者在政争中失败的高官显贵、王公贵族都喜欢往齐国跑。
除了自己及家族成员的生命能获得这个强大国家的庇护外,更重要的是,齐国还是一个讲究法制、注重保护“私产”的文明国家。
他们尽管离开了故国家园,也失去了既有的权势,但却可以凭借多年来“辛苦”积攒的财富让他们在齐国境内都能过上比较殷实的生活。
科普鲁卢家族在长安灞桥县购买了数百亩土地,盖了一座极为奢华的庄园,还在汉洲本土和威远岛投资了几座牧场和种植园,享受着富贵而安宁的日子。
不过,有鉴于科普鲁卢家族在奥斯曼帝国掌权日久,对帝国的方方面面都极为熟悉,对奥斯曼帝国境内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更是了如指掌,因此,他还被齐国外交事务部、黑衣卫、帝国情报总局(泰平二十二年成立)等部门聘为特别事务顾问,在研判奥斯曼问题方面,能提供一些建设性意见。
虽然,因为年届六十余,他已早已不再担任齐国有关部门顾问之职,但却凭借与齐国诸多事务部门多年打交道的关系,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尤其在有关奥斯曼事务方面,具有相当的权威性。
正因为此,奥斯曼驻齐国公使馆有时也会通过他的关系,打听齐国针对奥斯曼的相关政策。
甚至,有时候还会施以大量财物贿赂,让他为奥斯曼帝国说些好话,即使不成行,也尽量不要对奥斯曼下黑手,从而破坏齐奥之间的传统友好关系。
“齐国内阁政府不仅暂时中止了给予我们奥斯曼王室的特别财政援助,还拒绝了我们最新的一笔贷款保证,这将使得帝国财政很可能陷入危机当中。”穆罕默德·希姆谢克从餐桌上拿起一张餐布,在嘴上擦了擦,然后一脸凝重地看着阿扎德·科普鲁卢,“作为曾经帝国的一份子,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吗?还有,齐国是不是准备转变对帝国的外交政策了。另外,我听说,在英格兰人的穿针引线下,奥地利人可能会与齐国实现某种程度上的和解。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伊斯坦布尔是不是又要换素丹了?亦或准备换一个新的大维齐?”阿扎德·科普鲁卢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知道。”穆罕默德·希姆谢克摇摇头说道:“我在长安收到有关帝国的消息,并不比齐国人快多少。甚至,在某些时候,帝国发生重大变故,还都是齐国人第一时间获知消息。”
“据我所知,去年帝国近卫军发动的未遂军事政变虽然被及时平息,但素丹艾哈迈德三世已然丧失了作为一位君主应有的权势和声望,根本无法再掌控帝国局势。而大维齐达乌德·易卜拉欣帕夏在诸多反对势力的群起攻击下,为了保住自己大维齐的位子,恐怕到最后就只能将这位素丹陛下抛出来,然后在他众多儿子里面重新挑选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在这种情势下,不论是帝国的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不敢轻易牺牲帝国的利益,从而让自己的政敌抓住把柄,遭到致命的攻击。所以,伊斯坦布尔在明知会惹得齐国不满,却坚定地拒绝了他们在克里特岛修建海军基地的要求。”
“……”穆罕默德·希姆谢克定定的看着对方,半响,叹了一口气,“整件事情的原委可能正如你所说,伊斯坦布尔为了怕落人口实,不得不拒绝齐国人的要求。克里特岛不仅是帝国较为富庶的行省,而且对帝国的权威更具象征性意义。毕竟,当年为了争夺克里特岛,帝国历时百余年,费劲心血,付出了数十万生命的代价,才终获该岛。哦,对了,夺回克里特岛还是在你的祖父艾哈迈德·科普鲁卢大维齐主持下才实现的。”
“假如……”阿扎德·科普鲁卢闻及对方提到了他的祖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然后郑重地说道:“假如,齐国与帝国交恶,然后派出海军封锁克里特岛,然后再以大军登陆强攻,以帝国的实力,可能保住这座岛屿?”
“齐国与帝国维持了八十多年的传统友谊,怎么会突然交恶,派兵攻击克里特岛?”穆罕默德·希姆谢克愕然地看着对方。
“呵呵……”阿扎德·科普鲁卢笑了笑,“所以,我刚才说的是假如,万一我们……伊斯坦布尔认不清事实,将齐国彻底得罪了,不说没了重要的经济和军事援助,说不定还要遭到齐国的军事打击。那时,帝国可有一战的能力?”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穆罕默德·希姆谢克使劲地摇着头,“帝国不论是哪位素丹入主托普卡帕宫,哪位大维齐上台执政,都不会做出交恶齐国,甚至与之为敌的决策。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不理智地行为,更是帝国的一场灾难。”
开什么玩笑,一旦齐奥交恶,每年数百万的财政支持(包括借新债还旧债、低息贷款,以及政府无偿援助)瞬间没了,肯定会造成帝国财政的大窟窿,若是齐国再强逼着帝国偿还巨额欠款,那非迫得帝国财政立即破产不可。
累计高达两千四百多万元的债务,折合八亿多阿克切,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呀!
这么多年来,帝国将阿拉伯、海湾(波斯湾)、埃及、突尼斯等若干边疆地区的土地和税收能抵押的抵押,能卖的就卖,几乎就没正经还过齐国的钱。
当然,不是不想还,委实做不到呀!
就拿克里特岛来说,也算是齐国的抵押品,届时还不了钱,说不得要将该岛部分的使用权转给人家。
但是,这还款期限还没到,齐国就猴急地要在岛上建港口,修海军基地,这面子上属实不好看呀!
问题是,八年后的还款日到了,帝国能把借的钱还上吗?
哦,对了,刚才科普鲁卢假设,若是齐奥交恶,人家直接强行收取抵押品,派兵占据克里特岛,帝国能否保得住。
绝对保不住!
且不说帝国孱弱的海军实力,以前连威尼斯人都摆不平,更何况遇上舰队规模全球第一的齐国海军。
若是冲突搞大了,人家齐国都不消调动波斯人和伏尔加流域的鞑靼人从帝国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发起陆地进攻,就是将此前支援帝国的财政资金和军械武器转给奥地利人,相信对方一定会喜出望外,继而会毫不犹豫地向帝国发起最为凶猛的进攻。
那么,在这种情形下,伊斯坦布尔的大人物们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吧。
唉,为了满足一己私利,一个个争权夺利,极尽算计,就没人想为帝国的长远利益考虑。
不过,齐国对帝国的态度似乎是愈发强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客气”了,俨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架势。
这是准备让我们奥斯曼帝国认清形势,摆正位置,亦或双方之间要分出一个大小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