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上元节这天也不是只发生了这两件大事。
至少对于太平村来说,侯府举行的相亲大会和升官宴席就办得很圆满。
四个村子一共诞生了二十二对新人,这代表着来年的侯府治下至少会多出来十多个新生儿。
子嗣传承,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唯有侯府治下人丁兴旺,侯府的地位才会越加稳固,侯府的地位越稳固,封户们的日子才越好过。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
相亲大会圆满落幕的第三天,金城郡主以侯府主母的身份,亲自为这二十二对新人主持了婚礼。
就连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怎么感兴趣的李让,也被金城拖到婚礼现场,怒吃三大碗饭。
然后,然后春耕到了。
春日的关中,重新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活力。
当大雪退尽,嫩绿的草芽重新长出了地面,渭河之中的鱼儿也开始了跃动,整个关中就活了。
今年的春耕李让没有参加,只是让金城象征性的去给村民们祭祀后稷的草龙点了眼睛。
毕竟龙陵出嫁的日子近在眼前,李让也该安排一些后手了。
吴三,这个曾经大理寺之中最底层的小人物,带着全家人迁移到了太平村。
李让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召见了吴三。
礼厅之中,看着相比数月前的消瘦颓然已经富态了好几圈的吴三,李让不由得轻笑道:“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听着李让的打趣,吴三忍不住咧嘴一笑,笑容牵动着脸上的疤痕,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异常的恐怖。
“别笑了,本来就够丑了,这儿一笑,更丑了。”
李让再次笑着打趣了一句,吴三也不介意,咧嘴问道:“侯爷今日唤小人过来,可是有了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地方?”
“不错!”
李让肯定了他的说法,随即邪魅一笑道:“给你寻了个幸福的差事。”
“幸福的差事?”
吴三的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眼神之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李让点点头:“不错,幸福的差事,去东市花钱,花大钱,怎么样,这算不算幸福的差事?”
吴三眼珠子滚圆,难以置信道:“花钱?”
“侯爷莫要诓骗小人,这花钱算什么差事?”
吴三的脸上满是不解之色,若非两人身份差距太大,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侯爷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让莞尔一笑,起身走到一旁将屏风拉开,露出了屏风后面满满当当的几大箱铜钱。
随即指着几箱子铜钱道:“这里是三千贯,你带去东市,三个月之内必须花完。”
看着那几大箱子铜钱,吴三眼睛都直了,整个人更是很没出息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可是三千贯啊,三千贯!!!
三千贯什么概念?
寻常庄户人家种一千年的地,都未必能攒下三千贯现钱。
再举个例子,吴三做大理寺牢头的时候,不算丝帛粮食等实俸,月俸是八百文,就按一年十贯钱来算,他不吃不喝也要攒三千年。
李让竟然要他在三个月之内花完三千贯。
这这这......
吴三忽然有一种天上掉馅饼,这个馅饼还在他头上砸了一个大包的眩晕感。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恐慌。
看着忽然变得有些惶恐起来吴三,李让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三千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吴三的表现,可以理解。
“侯...侯爷,您...您莫不是在...在消遣小人?”
吴三的语气有些颤抖,他实在是不敢想象李让口中给他的美差竟然是去花钱。
李让罢了罢手,示意他坐下,平静的说道:“让你去花这些钱呢,自然不是白花的,除了这些钱之外,你每个月还有两贯钱的月钱,这两贯钱,你可以拿回家给老婆孩子。”
“还...还有月钱?”
吴三连声音都有些扭曲了,哆哆嗦嗦的问道:“侯爷,这可不兴开玩笑,我吴三这条命可是早就卖给您的。”
李让没好气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让你去花这三千贯钱,可是有讲究的,首先,你不能中饱私囊,其次,这三千贯钱只能用来请人吃饭喝酒。”
对上吴三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睛,李让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带着三千贯钱,去东市请人吃饭喝酒,请什么人呢,请泼皮游侠,各家府上采买的管事,乃至于州衙县衙的差役和文吏。”
说到这里,李让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当然,也包括皇宫之中出宫采买的内侍和宫人。”
吴三愣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明悟。
“侯爷是想......”
“嘘~”
李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吴三急忙住嘴,而后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了一下。
看着吴三小心翼翼的样子,李让不由得一头黑线。
下一秒,吴三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是侯府,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摸摸像是被狗啃过的脑袋。
见吴三已经充分的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李让朝他招了招手,问道:“怎么样,现在有把握在三个月内花光这三千贯吗?”
吴三的表情严肃起来,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小人定不负侯爷所托,若是三个月之内花不完这三千贯钱,小人提头来见。”
“啧。”
李让啧了一声,摇头道:“没那么夸张,总而言之,别心疼钱就是了,往后每个季度,我都会让人送钱给你。”
吴三坚定的点点头,再度保证道:“还请侯爷放心,小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认识的人多。”
“呼~”
李让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吴三罢了罢手。
“去吧,别让我失望。”
吴三起身,腰杆挺得笔直,李让竟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些许悲壮的意味。
送走了吴三,又安排两个人帮他把钱运去长安,李让便开始了摆烂生活。
白天就去化冻的渭河里钓鱼,经过一个冬天的饥寒交迫,渭河里的鱼儿们对于李让的投喂可以说是欢喜极了。
李让也罕见的过上了每日出必不空军的日子。
至于晚上,就夜夜笙歌呗。
月儿和娟儿被金城纳进后院之后,经过李让的日夜调教,终于有了点情趣,也有了能够彻底将李让榨干的能力。
李让可谓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比较令人遗憾的是,金城始终不愿意大被同眠,说是什么要脸,让李让很是惆怅。
脸这玩意儿,要来干嘛,又不能当饭吃。
至于因为年纪太小,只能单独居于一间卧室,每日里都气鼓鼓的婉容,则是被所有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用李让的话来说就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气了好几次都没用,婉容也接受了现实,每日里都用一张臭脸对着李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终于,二月二这一天如约而至。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塞外积雪化冻,道路畅通,一位可怜的女子也终将以身饲虎。
长安之中,丈宽的红毯自鸿胪寺至开远门,顺着漕渠一直铺到了沣河河岸。
百姓们更是齐聚鸿胪寺,将鸿胪寺外的街道挤得密不透风,更夸张的是,就连树上都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群。
而百姓们如此作态,只为一睹那只在报纸上听过的奇女子,弘化公主的尊容。
两国和亲,百姓们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发的相送,更是百姓们在向那位即将远嫁的奇女子表达他们的敬佩与怜悯。
“呜~”
低沉而又浑厚的号角声响起,这是吐谷浑使迎亲的信号。
大唐的公主出嫁,自然要以礼乐相送,没奈何公主是远嫁他国,他国不识宏正雅乐,唯有如此蛮夷之音。
“吱呀~”
鸿胪寺衙门厚重的木门打开,围观的百姓们同时噤声,静静的看着那大门之后的宝马香车。
“笃笃笃~”
马蹄声响起,一群身着羊皮大袄腰悬弯刀的吐谷浑汉子打马而来,列于鸿胪寺大门两侧。
为首的汉子跳下战马,来到大门前单膝跪地作蛮族礼节,恭声道:“吾受吾国大汗之命,前来大唐接应公主归国,合两姓之姻缘,结两国之盟好,臣,恭请公主銮驾上路!”
汉子的话说完,两列的吐谷浑武士齐声暴喝道:“恭请公主銮驾上路。”
吐谷浑武士齐齐单膝下跪,鸿胪寺大门之后便走出一人。
正是李让的便宜老丈人李道宗。
在一群使节面前站定,李道宗缓缓将手中的圣旨打开,念道:“婚礼者,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也不知李道宗诵念的究竟是圣旨还是婚书,总之晦涩难懂。
念完之后,李道宗侧过身子,高声道:“时辰到,礼乐起,恭请大唐弘化公主~”
李道宗的话音一落,宏正的礼乐声便响彻长安,六匹白马所驾的婚车,缓缓自鸿胪寺内驶出。
百姓们屏住呼吸,死死的瞪着宛如一栋移动宫殿似的马车。
马车并未在门前停留,而是径直在吐谷浑武士的护卫之下,顺着红毯朝着开远门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大唐的送亲队伍,在后面是弘化公主的嫁妆,长长的车队绵延不绝,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而李让,这位李世民钦命的副使,此刻同样是一身盛装,面无表情的打马走在送亲队伍的最前方,紧紧的跟在龙陵的马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