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减缓了前进的速度,但再慢的速度也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大河冲击而成的河谷之中,一座坚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兰州,丝绸之路第一城,东接陇右坐望关中,西联丝路控遏西域。
自汉“并护北道”,始设“都护”之后,这座城池便是中原王朝去往西域的桥头堡。
同样,亦是维持中原王朝金瓯无缺的第一道防线,玉门关,阳关的补给,皆系于此城。
所以,兰州不仅是一座商业繁华的大城,更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军城。
眺望兰州,李让已经发现了一些黄土高原的影子,或许是为了防备敌人,兰州两侧的大山上面的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
稍远一些的山上虽然依旧还有绿植的存在,但却是像被狗啃过一般,这里光一片那里光一片。
而没了绿色的点缀,兰州的大河便依稀有了几分黄河的感觉。
每一次咆哮,似乎总能带走些许泥沙。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让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
现在的兰州已经是这幅景象,若是继续放任下去,黄土高原的形成已经可以预料了。
见李让在看着河谷地带的大城发呆,李道宗打马上前与李让并肩,问道:“怎么了,此城有什么问题?”
李让摇摇头,回道:“没有,只是眺望一下此城。”
见李让不欲多说,李道宗也不计较,而是伸出手指指着城池上游咆哮的黄河。
说道:“依老夫看来,此城建在这里着实有些鸡肋,虽有坚城之名,却极易攻破,让老夫来攻,只需三千人马驻防,再领三千人马在上开山筑坝,阻拦大河之水,后使大河之水倾泻而下,则此城可破矣。”
听老丈人说完他的蓄水战术,李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么会打,你不要命辣?
有能耐这话你留着去给李世民说去,和我说做什么?
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通,李让抽了抽脸皮,小声应道:“若是让小婿来打,小婿就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战术。”
李道宗偏过头来,忍不住眉毛一挑,问道:“贤婿有何高见?”
李让伸手指着兰州城以北的那座土山。
说道:“小婿观兰州后山土质疏松,且无甚植被固土,只需派一支偏师至城池前方吸引兰州守军的注意,而后派出一支敢死小队携数千斤火药找到此山薄弱之处,炸塌此山,则兰州城将不复矣。”
“嘶~”
此言一出,李道宗便像是牙酸一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说的不麻烦的战术?”
李让诚实的点点头道:“岳丈法眼如炬,既然咱们有火药,直接炸山将此城埋了便是,何必还要去开山筑坝以水攻之,那岂不是靡费人力物力?”
说到这里,李让顿了顿,沉思片刻,继续补充道:“更为重要的是还浪费时间,能拦住黄河的大坝,那绝不是三千人一天两天就能修成的,战场之上,时间就是生命啊。”
听完李让这一通时间就是生命的论调,李道宗陡然怒目圆睁,满脸的气急败坏,而后扬起手朝着李让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小兔崽子,谁教你这么打仗的?”
“这种丧尽天良的绝户计你都敢用,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李道宗说着说着,似乎是觉得打一下还不解气,蒲扇大的巴掌瞬间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李让的脑袋上。
突如其来的巴掌直接把李让干懵了。
什么情况?
我活埋此城是绝户计,你水淹就不是了?
你李道宗是老丈人不错,但老丈人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更何况大家用的都是毒计,凭什么我不能选择更省事的毒计?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不行,忍不下这口气,你是老丈人又如何,必须干你了。
李让表情一肃,转头看着李道宗,正欲朝他开炮,远处忽有一骑打马而来。
“王爷,李县侯,兰州刺史曹宁携兰州一众属官前来拜见......”
李道宗教训的李让的大手停下,李让也是下意识的看着来人。
“王爷,兰州刺史与一干属官正在前方等候,可要放他们过来拜见公主殿下,还请王爷示下。”
一眨眼功夫,那随从便已经到了两人近前。
“兰州刺史曹宁,他来干什么?”
李道宗疑惑的自语了一句,李让也有些懵。
他们是送亲的队伍,又不是朝廷的黜置大使(钦差大臣),送亲队伍不入城,不扰民,不和地方官府打交道,这是铁律。
更何况他们只是路过兰州郊外,接下来的道路是转道向西去河州,又不是去兰州,这个曹宁来干嘛?
来拜见龙陵吗?
堂堂一州刺史,封疆大吏,有这个必要带着一干属官出城来拜见?
李道宗疑惑片刻,随即抬起头看着李让,吩咐道:“李小子,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李让一脸不忿的甩头:“不去!”
开什么玩笑,上一秒刚揍完我,下一秒就要我去给你办事,人家李世民好歹还知道让时间冲淡仇恨。
“嗯~”
李道宗的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嗯,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一双大手时而化拳时而作钩。
李让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果断点头道:“好,我去,岳丈稍等,小婿去去就回。”
“嗯!”
李道宗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现实得一塌糊涂。
李让不情不愿的看着那随从道:“带我去见曹宁。”
随从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让和李道宗,翻身上马道:“还请李县侯随小人来。”
李让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不忿的哼哼道:“嗯~”
老实说,李让压根没兴趣去见什么兰州刺史,他只想赶紧将龙陵送到目的地,回到长安之后就带着全家去江南种地,等有了粮食,就带兵把龙陵抢回来。
鬼都知道,那曹宁这会儿拦路拜见龙陵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李道宗和李让也知道。
毕竟这是和亲的队伍,又不是什么有利可图的队伍,别人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曹宁还带人傻乎乎的凑上来。
总不可能做到一州刺史的曹宁是傻子吧?
但没办法,不见不行,因为李道宗是真打啊。
后脑勺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二人打马越过在山脊之上稍作消息的车队,越过正在给战马喂食的吐谷浑武士,终于在官道上的一处岔路口遇见了在此地等候的一众兰州官员。
见李让打马而来,为首那官员急忙上前几步准备相迎,一身绛紫色官服和腰间金玉带表明了他三品官的身份。
李让勒马,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怎么说呢,只看面相,李让就对此人亲近不起来。
曹宁同样在打量李让,见来的只是一个青年,而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任城王,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诧异过后,便不由自主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两人的第一面,彼此的印象都不算太好。
不过该做的表面工作还得做,李让翻身下马朝来人拱手行礼道:“可是曹宁曹刺史当面?”
曹宁点点头,回礼道:“见过李县侯,本官正是曹宁。”
互相见礼过后,曹宁便率先开口问道:“下官欲携我兰州一众官吏前往送亲队伍之中拜见公主殿下与任城王,不知李县侯可否引荐?”
闻言,李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李道宗派他过来,便是摆明了不想见曹宁,只是面子上抹不过去,让他来打打圆场。
而现在曹宁见到自己,不仅没有知难而退,还要让自己引荐。
这就很有意思。
曹宁是不懂官场隐喻呢,还是真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但曹宁能做到一州刺史,会不懂官场隐喻吗?
沉吟片刻,李让心下做出决断,摇头拒绝道:“曹刺史有心了,不过公主殿下的车队只是路过兰州,恐怕不太方便会见外客。”
闻言,曹宁脸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但仍是开口恳求道:“李县侯,本官此来,并非只为单纯的拜见公主殿下和王爷,实是要事相求,李县侯可否通融通融,帮忙通传殿下或王爷一声?”
见曹宁还是不愿放弃,李让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不耐之色。
他都已经拒绝得这么明确了,这曹宁是有毛病吧,那公主和王爷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至于吗?
目睹李让的神色变化,曹宁咬咬牙,再度拱手道:“此事关乎我兰州数万户百姓的生计,还请李县侯通融通融。”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个曹宁确实有毛病。
嗯,不能和有毛病的人计较。
想到这里,李让诚恳的给出了建议:“曹刺史,此事既然关乎到兰州数万户百姓的生计,你找公主和王爷也没用啊,你得上书陛下。”
曹宁摇头道:“此事找陛下也没用,须得公主殿下点头才行。”
曹宁软硬不吃,李让也来气了。
但秉承着不和有毛病的人计较原则,他还是耐着性子咬牙问道:“曹刺史,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妨明说,若是当真需要公主殿下才能做主,本侯给你通禀也无所谓,但要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就休怪本侯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