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许久后,袁耀忍下了一时冲动,婉拒道:“刘磐骁勇,非将军不能治之。”
“朱皓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宜以退为进,诸位后面且看着罢!”
次日,袁军便拔营起程,数日后和刘磐军一前一后回到了南昌。
正如袁耀猜想的那般,刘磐的确有袭击南昌、解救诸葛玄的打算。
但他并不鲁莽,见袁军防备甚严,也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没过两天,刘磐便以粮草再次遇劫为由,率军回长沙郡去了。
不过这一次打劫刘磐粮草的,并不是袁耀,而是豫章西部的山越部族。
但刘磐却把这伙山越当成了上次劫粮的那伙人,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豫章西部的山越部族这下可倒了血霉。
南昌城,太守府中。诸葛玄已经连续几天寝食难安,他每天都在猜想袁耀将会如何处置自己,或许最好的结果是被袁耀逐出豫章郡?
袁耀虽然罢免了诸葛玄并自领豫章太守,但还没有把他赶出太守府。
一方面给老爹袁术上表,以及正式接受新的任命还需要走个流程。
另一方面袁耀还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来处理好少年诸葛亮的问题。
“老爷,刘磐将军差人送来一封书信。”
老仆人慌里慌张从门外跑了进来,递上一封信。
诸葛玄立刻拿过了信封,将要打开之际,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门口把守的袁军士卒。
“这信如何进来的?”
老仆人指了指门口:“送信的的确是刘磐将军的文吏,那些兵士没让他进来,只让我把信送进来。”
这时黄猗从一旁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扈从。
“诸葛老叔,你就放心看吧,这封信是我让他们放行的,是刘磐那厮写给你的没错。”
“你看,上面的蜡印都没动,我可没偷看。”
黄猗大大咧咧直接就坐在了塌座上,外边又进来数名仆人,端上了菜肴食物。
“啧啧啧,这道蒸鱼看着不错,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黄纹,莫不是豫章特产鯸鲐鱼?”
“这新来的厨子还挺会做的,这可比你那个老厨子不知好多少倍吧?”
负责监禁诸葛玄的,就是黄猗。
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凭借着和诸葛夫人的远亲关系,黄猗以访亲之名,死皮赖脸带人住进了太守府。
看到黄猗自顾自拿起竹箸,夹起一块鱼肉,蘸了蘸汤汁送到嘴里的贱样,诸葛玄的嘴角就恨得直抽抽。
再看手上的信封,蜡封完整,且上面的印记的确是刘磐的私印,诸葛玄这才打开了信封。
纸上的内容不多,看完后,诸葛玄眼神彻底黯淡下来,整个人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了一样,直接瘫软在地。
黄猗瞥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信纸,嗤笑道:“这封信,是不是刘磐给诸葛太守你的辞别信?”
诸葛玄双眼无神,喃喃自语道:“刘磐……他何故要走?”
黄猗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到诸葛玄跟前,看都不看那封信,直接将其踩到脚底。
“别说老叔你现在没有太守的名号了,就算你还是豫章太守,但手上无兵无粮,又不得民心,刘磐如何能继续支持你?”
“老叔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来,起来吃早饭!”
黄猗笑眯眯扶起诸葛玄,又朝着周围下人吩咐道:“就要开饭了,怎么还不去请我婶娘他们来用膳?”
不多时,诸葛玄一家,包括诸葛夫人和诸葛亮等人被请到了堂内。
黄猗招呼众人道:“婶娘,这道清蒸鯸鲐鱼可是美味,快些趁热尝尝吧!”
见诸葛夫人只是满脸担忧地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丈夫,黄猗笑道:“婶娘怎么不动筷,还有你们几个小家伙,这鱼肉吃了可以长脑,鱼目吃了可以明目,浑身都是宝!”
“怎么都不动,怕下毒啊,没事,看着啊,我先给你们尝尝。”
黄猗夹起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又故意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去,把这块端给小亮和小均。”
汉代是分食制,每个人吃饭都是单独的饭桌和食物。
唐宋之前,女性地位还是较高的。再加上是家宴,诸葛夫人也可以列席而坐。
但家宴又讲究孝悌,辈分高年龄大的菜肴就多。像诸葛亮这样未成年的,面前的菜肴就少一些。而且为了照顾年龄小的弟妹,年长的兄姐往往会和年幼的同席而坐。
堂内黄猗、诸葛玄、诸葛夫人三人分案就食,而十五岁的诸葛亮照顾着年幼的诸葛均,诸葛亮的一对姊妹也一样坐在一起。
黄猗便是挑了一块最肥美的鱼肉,让人端到了诸葛亮兄弟桌前。
一顿饭只有黄猗吃得最自在。诸葛玄没吃一口,诸葛夫人倒是象征性吃了两口。
黄猗也不管他们,吃完一抹嘴就走了。
诸葛夫人还在劝丈夫好歹吃两口饭,诸葛玄往后一仰,直接瘫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我已是将死之人,还用得着吃什么饭!”
诸葛亮连忙上前,和婶娘左右扶着诸葛玄:“叔父何出此言?”
诸葛玄挣脱开两人,仍躺在柱子上,又扯开身上的玉带,似乎是想躺得更舒服些。
“是我害了你们呐!”
诸葛玄捶胸顿足,痛哭流涕道:
“要不是为了当这个破太守,也不会带你们到这豫章郡来。”
“要是不来此处早些去投刘景升,也不至于连累妻儿,连累亮儿均儿了呐!”
黄氏也是听出了不对,原来今天这顿饭,是断头饭!
黄氏双眼通红,哭腔道:
“我让你别来这穷山恶水上任,你偏要来。说是两千石的郡守,不做白不做。”
“要是听我的,让我给本家黄祖写封信,借道江夏去襄阳,不就没这摊子事了……”
看着还是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的亲叔叔,诸葛亮心中百感交集。
但此时明显不是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诸葛亮连忙出声安慰道:“叔父、婶娘何以言尽于此?”
“我们这不是好好的还活着吗?”
“今日虽被软禁于此,但并无性命之忧呀!”
诸葛玄斜着眼,有气无力道:“你一个娃娃懂什么?”
“刘磐若不走,那袁耀就算想杀我,还得顾忌那数千荆州兵。”
“但刘磐一走,袁耀没了后顾之忧,我们一家性命,可就全在袁耀一念之间了!”
“想我诸葛玄,自诩通权达变,只糊涂了一次,就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只是死了后,无颜去见汝父,更愧对诸葛氏列祖呐!”
诸葛亮不以为然道:“叔父实在不至于此。”
“那袁耀并无杀叔父之意呐!”
诸葛玄此时一点也听不进去,还是黄氏抹着泪,抱有一丝希望道:“亮儿如何知之?”
“婶娘,叔父,虽然这袁耀对叔父有取而代之之心,但以侄儿观之,此人并无加害叔父之意。”
黄氏:“亮儿,你还是太小,不懂这世事现实。虽然琅琊诸葛氏也是郡望大族,但对于汝南袁氏而言,犹如萤虫之光比之皓月之辉。”
“只要袁氏愿意,随时能把你叔父,把琅琊诸葛氏说成十恶不赦之流,而天下士人皆会信之。”
“眼下这种情况,正如你叔父所说,身死族灭全在那袁耀一念之间。”
诸葛亮心道,你们两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之前又何故疏远袁耀呢?
你自己这个豫章太守都是袁术表任的,为什么一到豫章,就马上想要转投刘表呢?
就算袁术奢靡无道,并非雄主,那也起码先积蓄实力,待羽翼丰满之际再另择出路啊!
而且叔父你如此通权达变,怎么能看不出这个袁耀为人与其父袁术大相径庭呢?
当然这些心里话诸葛亮是不可能跟叔父和婶娘说的,只能耐心宽慰道:
“若是那袁耀对叔父有加害之意,那罢免叔父的表文,肯定会把……”诸葛亮本想说“临阵脱逃”“弃军不顾”,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肯定会把罪名往大、从重去写,怎会只写了个‘为政不仁’呢?”
“这顶多是个贬谪之罪,完全不至死罪。”
诸葛亮这一说,原本有气无力的诸葛玄终于动起了脑子,眼睛也转动了起来。
“更何况那袁耀虽然软禁了我们一家,但并没有过轻辱的举动,仍让我们长居于此。”
“也并没有把叔父您的亲信、以及府上家仆抓去刑讯逼供,加以欲加之罪。”
“基于此,侄儿断言,袁耀不仅对叔父没有相害之意,反而过不了多久,会重新表举起用叔父。”
诸葛亮自信满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