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严纲一边说一边叹息,甚至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张恒大为惊叹。
都说玩政治的才是最高明的演员,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不过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演技之间亦有差距。
奥斯卡给你颁奖,那是你的荣幸。
奥斯卡给我颁奖,那是奥斯卡的荣幸!
也罢,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演技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骗!
只听张恒声音低沉道:“唉,严将军所言有理啊。我主与公孙将军本就是手足兄弟,自相残杀的确令人心痛。想要我退兵也行,只是需得答应一个条件。”
一听这话,严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长史请讲,若是我家将军能够做到,必然无不应允!”
审配顿时急了,这次不仅是他,连沮授眼中也露出了一丝不确定。
张子毅……不会真的答应他退兵吧。
就在众人目光都汇聚在张恒身上时,张恒却满脸正色道:“只要公孙将军率军退出冀州,我便立刻撤兵,绝不停留,严将军以为如何?”
“这……”
严纲顿时语塞,无法回答。
“怎么,这等要求都无法答应,公孙将军的诚意何在?”
说着,张恒忽然向雒阳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肃穆道:“承蒙天子不弃,拜我主为徐州牧。自上任以来,我主便兢兢业业,唯恐不能造福百姓,而伤天子之明。此为汉臣之责也,严将军以为如何?
再者,方今天下大乱,董贼横行,生灵饱受涂炭之苦。我等身为汉臣,理应以匡君辅国,剿除逆贼为己任,此天下之共识也!
韩使君身为冀州牧,不仅保境安民,更是在去年的讨董之战中尽心尽力,出资为大军供给粮草,足可见其为我汉家忠臣。
可公孙将军却不顾天下公义,妄动无名之火,强行挑起战端,此为倒行逆施也!
诚如将军所言,我主与公孙将军固然为手足兄弟,却也不敢因私废公,以一己私情而枉顾天下苍生!
如此,便是手足兄弟,也不得不兵戎相见!”
这一番陈词激昂慷慨,有理有据,说得严纲哑口无言,眼中只剩下了惊叹。
这张子毅当真是……厚颜无耻!
抢地盘在这种事儿在他嘴里,居然强行升级成了家国大义,你咋不上天呢!
“长史高见,在下佩服!”
审配见严纲吃瘪,心中无比畅快,却还不忘起身对张恒附和一通,目的自然为了继续恶心严纲。
“严将军,我有句话,还请你带给公孙将军。”张恒继续说道,“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公孙将军不明天时,不行仁道,妄自杀伐,如此下去,恐将惨淡收场。若能迷途知返,便请立刻撤兵北还,如此,前番城下之战对贵军造成的杀伤,我愿负荆请罪!”
立场表了,场面话说了,最后还假惺惺地劝了公孙瓒一同。
张恒这波防守,不可谓不完美。
至此,严纲的计划彻底破产。
不过张恒也没为难他,好吃好喝一顿之后,又派臧霸将其送了出去。
倒是在严纲离开之后,韩茂还是没怎么明白,不禁疑惑道:“公孙瓒派此人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审配冷笑道,“自然是来离间咱们和徐州的关系,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闻言,张恒笑了,笑得很开心。
审配虽然是个铁头娃,但看事情倒是通透。
如此,自己也不用费心费力解释了。
沮授笑道:“公子,其实还不仅如此。公孙瓒生性暴虐,素来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之所以出此下策,无非是上次城下之战震慑了他,眼看破城无望,便开始病急乱投医。
可越是如此,咱们就越不能让他得逞。如在下所料不错,公孙瓒军中存粮已然不多了,咱们最多再坚守一月,他便会粮尽撤兵。”
最后一句话韩茂倒是听懂了,满脸兴奋道:“公与此言当真,一月之内便可结束此战?”
沮授苦笑道:“哪有这般容易,越是最后,公孙瓒便会越疯狂,甚至会不顾一切攻城,此战的最终结果,眼下还说不好。”
一想起上次战场上的惨状,韩茂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
事实正如沮授所料,离间计失败后的几天,公孙瓒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徐州的书信。
他欣喜若狂地打开,满脸兴奋地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却落得个怅然若失的下场。
本来面对公孙瓒的倒戈邀请,以荀彧为首的政务府是打算用外交辞令婉拒的,但刘备却不同意,并坚持自己亲笔写了一封书信。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刘备对公孙瓒的感情也是有的。
于是在信中,刘备并没有提及什么家国大义,也没有指责公孙瓒不该入侵冀州,而是把徐州的计划跟公孙瓒大致说了一遍。
简单点说就是,老哥你也别忙活了,冀州这块地盘我已经看上了,并且去年就做好了计划。你想发展我可以理解,但还是去弄别的地盘吧。
你要是肯罢兵,此次出兵的一切损失我都给你报销了,并且今后有任何要求,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小弟我都会鼎力相助。
天下的地盘多着呢,何必盯着一个冀州,就算你帮袁绍打下来了,他又能给你多少,不如先退出争端,让我来把控这复杂的局势,你则可以趁机偷一波发育。
当然,你若不愿意,那小弟我也没办法,咱们就手下见真章。
你赢,我立刻撤退。
你输,我也绝不赶尽杀绝。
一整封信下来,刘备没有任何的推脱,反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替公孙瓒把局势都分析了一遍,甚至为他选出了一条最优路线。
信的最后,刘备又加了一句话。
此生能与兄为伴数载,备不胜荣幸。
看完信后,公孙瓒呆呆站立良久,望向远方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玄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有我的无奈。
既如此,便各凭本事吧!
片刻之后,公孙瓒目光中的迷离之色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满满的坚定。
将刘备的亲笔信件投入烛火中焚烧殆尽后,公孙瓒猛地站起身,向外面喊道:
“传我将令,明日攻城!”
徐州。
信件送出的那一日当晚,刘备罕见地抱着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喝了个酩酊大醉。
深夜酒醒之时,刘备却起身来到了政务厅,点起烛火在房中找了起来。
一顿翻找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正是公孙瓒传过来的那封信件。
借着烛火的微光,刘备又看了几遍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怀中贴身收好,脸上却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
这对师兄弟之间的基情,张恒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懒得管,因为他现在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因为张恒从来没考虑到过,以至于等到它真的发生了,张恒才如梦初醒。
严纲离去的两日后,沮授忽然神色匆匆地跑到张恒府上,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也正是这个消息,让还算稳重的张恒立刻就坐不住了。
“什么,你说邺城快失守了!”
望着神色焦急的沮授,张恒失声喊道。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