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后,张恒便下令收拾行囊。
在真定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时间紧迫,张恒打算明日就率军出发。
等到差不多收拾完毕,用完晚饭之后,张恒便在灯下静坐。心中盘算着如何收拾麴义之时,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长史,小人求见!”
听到是赵云的声音,张恒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这家伙应该是想通了。
“进来吧。”
张恒开口道,同时起身拿了一个杯子,给赵云倒了一杯清茶。
等赵云走进来后,张恒便递了上去,同时笑道:
“想明白了?”
望着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张恒,以及手中的热茶,赵云不由微微一愣。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就好像早在张恒的预料之中一般。
赵云心中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一时间竟无法宣之于口。
张恒看出了他的为难,遂摇头一笑道:“不急,长夜漫漫,咱们还有时间,坐下慢慢说。”
赵云只得点头入座,等喝完手中的茶水后,方才鼓起勇气,郑重一拱手道:“长史,小人想明白了,愿随长史前去邺城破敌,非为报恩,亦为成心中志愿。”
张恒笑了,“哦,敢问子龙之志?”
赵云腼腆一笑道:“说来惭愧,小人素来胸无大志,只想着这世道能安稳一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不再纷争厮杀。”
张恒有些无语。
这志向还不大啊?
你难道不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实现。
天下太平从嘴里说出来,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真要去实现它,其中的艰辛绝对远超想象。
见张恒不言语,赵云更惭愧了,脸色也有些发烫。
“长史,小人的志向……是不是过于可笑了些。”
“嗯,是有些可笑。”张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赵云:……
“不过,可笑的也不止你一人。”
张恒喝了口茶,悠悠道:“昔年我在南阳老家读书,时间久了,便有些懈怠。子龙应该知道,我张氏也算得上南阳大族,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而我本人当时也无出仕为官的想法,只是得过且过,为此没少受族中长辈训斥,说我碌碌无为,难成大器。
但我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族老过于啰嗦。
这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又不是我一人的天下。难道我不出仕为官,天下人就活不下去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甚至在想,如果天下人都像我这般安分守己,克己复礼,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纷争,天下大治,指日可待也!”
说到这里,张恒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表情。
可对面的赵云却满脸震撼,因为这一番话切中他的心思。
只是张恒是他生平仅见的大才,有这种安贫乐道的想法,便显得奇怪了。
张恒没理会赵云的小表情,继续说道:“后遭逢乱世,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甚是可笑。并非因为志向不够远大,只是这世间狼子野心者甚多,道理固然能教化万民,却不能约束这些狂徒。只有手中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镇压魑魅魍魉,天下也才会真正的太平。
不瞒子龙,时至如今,我亦初心不改。之所以出仕为官,为的就是替这天下百姓寻一条出路,一条能够安稳立身之路!”
这番话听得赵云热血沸腾,就连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也被不经意间解开,眼中带着渴望的光芒。
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长史一言,振聋发聩,如拨云见日一般。若长史不弃,小人愿追随左右,赴汤蹈火,直到亲眼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张恒摆了摆手,“光凭一腔热血是没用的,这其间难处甚多,难免耗时日久,便是最终能否成功,也不得而知。”
“小人虽不读书,却自认有些操守,为达心中之志,虽百死而无悔!”赵云正色道。
“我自然相信子龙的品行,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其中的难处。你本是天定的杀伐之才,却奈何偏偏有一颗赤子之心,是福亦是祸。所以……”
“所以?”赵云不解道。
“所以,你需要做的,是尽情施展自己的本事。正因世道凌乱,咱们这点可笑的志向就更难实现。太平终须马上定,不把手中的刀磨得锋利些,如何能斩杀那些乱臣贼子?
除恶务尽,等把不想太平的人尽数铲除之后,这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赵云深吸了一口气,重重一点道:“长史教诲,小人必将铭记于心!”
“我本打算明日就走,既然子龙愿意随行,我便给你留一天的时间准备,咱们后天出发吧。”张恒笑道。
“不,军情紧急,又怎能因小人而耽搁大军行程。小人明日一早便召集义兵,最多半日便能收拾妥当!”
张恒摇了摇头,“还是多留一日时间吧,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故里,甚至有可能……一去不返,又怎能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小人遵命!”赵云抱拳道。
听到赵云的自称,张恒忽然脸色一肃,朗声道:“子龙听令,我征辟你为军司马,参军事,统兵征战!”
“小人……末将遵命!”
赵云连忙起身抱拳道。
张恒笑道:“我手中暂时也没有印绶,等以后回到徐州再给你补上吧。你且去吧,毕竟后天就要走了,好生跟家人告别一番。”
“末将告退。”
赵云一抱拳,躬身而出。
等关上房门之后,一转身,却发现了兄长赵朗和夏侯兰正站在院中。
夏侯兰的来意自不必多言,只是看到兄长之时,赵云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赵云父母早亡,自幼由兄长拉扯长大,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再加上兄长一直体弱多病,自己这一去,只恐日后相见之日无多。
可赵朗却是欣慰一笑,大步走过来拉住了赵云。
刚才他已经从夏侯兰口中得知了大致情况,
“兄长,我打算随长史南下……”
“不必多说,为兄都知道了。”赵朗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该出去闯荡一番。你若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为兄亦与有荣焉。”
“可是……”
赵朗当然知道弟弟的顾虑,连忙开口打断道:“没有可是,为兄又不是三岁孩童,你就别瞎操心了。”
夏侯兰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等冀州之战打完之后,你派人把全族迁到徐州去就是了!”
赵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子龙能得张长史赏识,乃是大大的喜事,就别哭丧着脸了,走,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弟弟不日便将离开,临别之前,赵朗自然要好好叮嘱一番。
“好!”
赵云重重一点头,兄弟二人携手而去。
这时候,夏侯兰却凑上来笑道:“子龙,长史委你何职?”
“长史征辟我为军司马。”
“军司马!起步就这么高吗,子龙你要飞黄腾达了啊!”夏侯兰怪叫道。
赵云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但夏侯兰却不依不饶,继续腆着脸笑道:“那你刚才可有向长史举荐我?”
“没有。”
赵云没好气道。
“啊?子龙你怎能如此无情,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夏侯兰一脸幽怨道。
“我尚未得富贵,不算失言。”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少则二三年,多则三五十年。”
“这……”夏侯兰顿时长大了嘴巴,“子龙,你可是个厚道人,怎能如此待我。”
“不,你看错了,我并非厚道人。”
夏侯兰:……
两日后,张恒率军出城,正式踏上了南下邺城的旅程。
而赵云,也凭借自己在真定的声望,成功招募到五百骑兵。
本来人数还能再多些的,但时间紧急,张恒便只选中了骑兵随行。
至于心心念念仕宦之途的夏侯兰,也出现在了队伍中。
赵云终究架不住这货的死缠烂打,还是带上了他。
能跟着长史建功立业,这真定县尉,不当也罢!
夏侯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心中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