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听到这经典的台词,不由感到古怪。
她压了压睫毛,笑着说:“苏三小姐来得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呢。”
苏凤裳没想到先回话的是她,笑容更加勉强,目光不住地看向宁雨笙。
“对对对。”
宁雨笙没有接收到闺蜜有些哀怨的目光,兴奋附和。
她走过去将苏凤裳拉过来,向对方介绍萧云:“这位就是你跟我提到过的杨八小姐,果真是个妙人,我难得跟人聊得这么开心。”
萧云努力抑制想要上挑的眉头,在心中发笑。
这姐们说话,平等地扎每一个人的心。
闺蜜都没放过。
苏凤裳压下心中的不快,温婉得体又不失亲切地与萧云见礼,再为她们介绍苏梦璃:“这是我们家小七,母亲新得了这么个女儿,高兴得不行,叫我带出来见见世面。”
这当然是场面话。
她母亲不把这孩子撕了就不错了。
她这么做,当然是太子希望这孩子长成一个足够出色的人,亲自带着苏梦璃参与社交是教育的一环。
每每想到太子,她都一阵心悸,哪里敢不将对方的吩咐放在心上?
思绪转瞬即逝,苏凤裳将更多的注意放到另一个和太子有较深牵扯的女子身上。
对方在看苏梦璃。
以一种她不明白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云是见过一些“虽年岁尚浅,但已然可见倾城之色”的原著描写的,但真的看到苏梦璃本人,她还是有种被光环照耀的感觉。
就在见面的一瞬间,她就理解了那句“未知全貌不予评价,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坏人”。
不是可爱,不是灵动,也不是不符年龄的妩媚,而是我见犹怜。
很能理解那些给女主解围的男人。
她在场她也解围。
大概只有反派女配才能抵抗女主的魅力吧。
萧云摸了摸女主柔软的脑壳,抬手从头上取了一朵绢花递给小朋友:“拿着玩,等改天我命人打一副璎珞,补给妹妹当见面礼。”
苏凤裳替妹妹谢过,又笑着说:“不愧是杨氏的千金,便是戴绢花也精美非常,能抵得上旁人一副头面。”
为了能戴幕篱,萧云没有挽发髻,只是以丝带束发,点缀红白二色的梅花小簪。
制作梅花所使用的绢布,是用药材泡制后洗了不下十遍的硬绢。
洗去药材的味道与颜色后又用梅花香薰上一月,再裁剪成花瓣,组成梅花后以特殊的墨水绘制梅花的颜色和纹理。
无论是形状,气味还是光泽,都与真正的梅花相差无几。
这十二支戴不了几次的梅花簪,市场价是五百两。
萧云扶了扶鬓角,语带自嘲:“我们杨氏,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
她也是做功课的时候才知道的。
杨氏是商人家族,要不是皇帝昏庸,国库亏空,这个治粟内史轮不到杨谷当。
杨氏之中,也无人有爵位在身。
因而尽管他们家称得上富贾天下,在那些世家豪族看来,也只是乡下来的财主,陈氏之流都能跳脸欺负人。
苏凤裳作为丞相之女,对这些门清,心中也不怎么看得上杨氏,但她一贯是八面玲珑的做派,便说了几句巧话。
夸人秀外慧中,又跟着潮流夸“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不怎么走心的安慰之语,被苏凤裳说出来,竟动人非常。
萧云过了两天舒坦日子,对苏凤裳的厌烦劲儿下去了,这会儿再跟对方相处,倒有些欣赏。
抛开别的不说,女二在人际交往的学问上,可谓是状元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宁死也不肯出卖她的炮灰。
只是心思太多,又学会了她父亲那套精致利己主义的做派。
拿捏好了,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好刀。
拿捏不好,自己就是对方拉出去挡枪的工具。
萧云与苏凤裳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半天,皆没有摸到对方的底细,说话也是一派的似是而非,与己无关。
各自都觉得有些乏味,只有宁雨笙很热闹地插话,把开心写在脸上。
苏梦璃懵懂而乖巧地坐在一边,插不上话,只负责偶尔被投喂两口点心。
过了两刻钟,有侍女走进来对宁雨笙说:“明华郡主来了。”
明华郡主是怡亲王的孙女,怡亲王与宁雨笙的祖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算是表亲。
关系不大好,且处处攀比。
宁雨笙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立刻晴转多云,人还没见到就怒气节节上升。
“非得我亲自招待是吧?好大的派头。”她冷笑道,“她爹当了四十多年的世子,又被酒色伤,不一定能熬得过舅爷爷,到时候她的叔叔继位,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当这个明华郡主。”
萧云在心中为宁雨笙点了个赞。
因为原著中明华郡主的爹真的没等到继任亲王,明华郡主最终也失去了郡主之位,而且下场凄惨。
仔细想想,无论正派反派还是路人,原著里就没几个女角色下场好的……
不理解,不接受。
苏凤裳温声软语地开解了宁雨笙几句,被顺毛的大小姐“哼”了一声,不太情愿地去接待明华郡主。
苏梦璃被苏凤裳的侍女带去外边看灯。
屋中只剩萧云和苏凤裳。
苏凤裳从怀中掏出一块龙纹玉佩,似乎是不太确定地问:“太子殿下说……”
萧云:“对,没错,他让你有事找我。”
苏凤裳:“眼下正有一时要托您转告殿下……”
萧云:“丞相有意让你的七妹与忠勇侯世子定亲?”
“……”
熟悉的,被掌控一切的恐惧感爬上苏凤裳的心头。
因为这件事并不该有外人知道。
父亲仅仅是在早上问过她忠勇侯世子的为人品性,以及问她觉得七妹嫁入忠勇侯府是否合适。
那说明父亲只是刚有打算,并没有与侯府通气。
而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深闺女子比她还要了解这件事。
萧云:“不要紧张,这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苏丞相突然将她记在妻子名下,肯定是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京中符合丞相眼光又年龄合适的少年郎并不多。”
苏凤裳:有被安慰到,但并不多。
对方洞悉的目光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比被撕下面具更加令人恐惧的,是一切伪装都形同虚设。
“像以往那样,在不涉及你利益的情况下,不要去干涉你父亲的任何决定。在苏丞相面前,你一定要比对任何人都小心。”
萧云将温热的茶塞进苏凤裳的手中:“相反的,在我和太子殿下面前,妹妹可以更直白,更有野心一些。这样,我们才知道要怎么嘉奖你。”
苏凤裳不知味地饮尽一盏茶,艰涩的嗓子恢复如常:“凤裳自知是戴罪之人,不敢妄求恩赐……姐姐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了什么?”
“是……不需要借助男子之手就能使用的权利。譬如陈安,就是我在殿下没有审问的情况下,让兄长亲手杀死的。穿肠破肚,剜了那颗黑心。”
少女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从未想过的全新道路。
萧云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不出她所料,书中不择手段地谋求皇后之位的女二,也很难拒绝沾染被男人把控的权利。
很快,苏凤裳回过神来,殷切地握住萧云的手:“还请姐姐多多教我。”
水榭的另外一端。
前来参加宴会的谢攸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蓝衣的公子正倚着栏杆看水中飘过的河灯,观察其上贴着的诗句,一派闲适散漫,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之人的注视。
谢攸伸手拽了对方的后领,将人调转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谢大公子,你可是十里八乡,不,全盛国都有名的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拽别人衣服可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蓝衣公子随手整理了下衣服,出口损人。
谢攸压低唇角:“上官迟。”
“我可是在听说你被扣在京城后,连夜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上官迟对他进行控诉,“你不感激就算了,怎的如此冷淡嫌弃于我?”
“你不是来看我热闹的?”
“谢兄,我之知己也。”
忍住把人踹进池子的冲动,谢攸以“现在没事了”概括了这段时间的遭遇,又问了家里的情况。
上官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突然发现了什么:“谢伯珩,你身上怎么有女子的胭脂香?”
“你胡说什……”
谢攸的话一顿,想起曾有一位女郎藏进自己的衣柜,而他在之后并未清洗柜中衣物。
上官迟:“哟。”
“我现在准备随礼还来得及吗?”上官迟凑到谢攸跟前,“哪家的小姐?来这里了么……肯定来了,不然以你的性格不会来这种宴会。”
谢攸将他推开,冷淡瞥了眼:“我来这里,是因为几日后要去参加太子的宴会。”
总不能谁的邀请都不答应,第一次露面就是太子设宴。
某人:“真看不出来啊,谢伯珩,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京城吗?你才来京城多久就跟姑娘看对了眼,这消息传回去,全翰州的媒婆都要哭瞎眼……”
谢攸:“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浮于表面,臆测妄议,不若早日离开,以免深陷此处。”
上官迟后仰:“听起来,谢大公子你在京城过得如履薄冰。”
“嗯。”
“辛苦你了。”上官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京城真恐怖啊,能叫你紧张到拿女子脂粉熏衣服。”
“……”
趁着没人注意,谢攸踹了对方一脚。
良好的礼仪教养让上官迟面色扭曲地忍住这一下,没有当场跳脚痛呼。
过了会儿,他缓过来,扶着栏杆眺望对面:“你不想跟姑娘扯上关系,我想,听闻京城多美人,今日的秋水宴,该能见到不少。”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发饰凌乱的女子在廊桥上狂奔。
边跑边大喊:“杨环,你这贱人给本小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