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至。
临湖而建的水榭便已然点燃灯火,绫罗铺地,瓜果盈香。奢华而不失雅致。
门前站着一对穿着管事服饰的夫妻,分别接待男客和女客。
门后身段窈窕的侍女立于两侧,各自接引客人。
宽阔的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前来参加宴会的人,莫不是锦衣华服,金玉满身。
在一众贵气逼人的马车中,来自太子府的马车依然令人瞩目。
身材健美,外表酷帅的年轻人驾着两匹纯白的骏马。马车车身漆黑,绘制花纹的金漆中添加了不少香料,清雅宜人。
极为考究的一辆马车。
更令人敬畏的是,车前挂着一枚浮雕螭龙的铃铛。
是太子的马车。
迎客的管家夫妻神色一变,连忙派人去请小姐,他们则是与跟前的客人告罪后,急急地迎上去。
不过几息的工夫,地上便跪了一地。
在戴着幕篱的男子下车后,众人便纷纷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男子并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驻足车前,将一只手递到车帘前边。
披着墨色披风的红衣姑娘掀开帘子,打着他的手下车。
红衣姑娘也戴着一顶幕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慨她绰约的身姿。
红衣姑娘似乎被这跪了一地的场面惊到,往旁边让了两步,小声与太子说了句话。
太子便转过身,冷淡地说:“起来罢,孤只是顺道送人,这便要离开了。”
众人起身,注视他离开。
在太子登上马车之后,人群议论纷纷,不住地朝留下来的那人投去目光。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能让太子殿下送。”
“苏丞相府上的?”
“苏大人的嫡女只有一个,年芳十五,没有这般高挑。”
“那是宁王府的郡主,或者是忠勇侯府上的,或是镇国公府……”
他们猜测着,不敢轻易上去攀谈。
主家的管事夫妇却不能放着不搭理,简单整理仪容后便热情地迎上去。
“敢问客人是哪家的小姐?”
萧云温柔作答:“家父治粟内史杨谷,我在姊妹中排行第八。”
两人一愣。
在有关太子的这场事故中,杨八小姐是最不受关注的当事人。
大家最多就是感慨这姑娘好命,遇上这种绝路,太子还能帮她把路上的荆棘砍了。
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太子主要是想处理陈安,帮她只是顺带。
没想到二人的关系竟然能亲密至此!
“原来是您,我们大小姐早就嘱咐我们好生招待您。桂芬,你亲自带着贵客进府去见大小姐,我安排下客人的马车和车夫。”
萧云带了两辆马车,她跟替身坐太子府马车。
另外一辆是杨府准备的,栢言驾车带着松语,供她回去乘坐。
她听到管事的安排,笑意上浮。
因为宁雨笙并不是这样细致的人,对她来说,愿意邀请“不上档次”的人就很好了,不会再花费心思替对方考虑。
女主因此遭过不少奚落。
当然,也因此被不同的男人解围。
萧云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八成是这波身份抬得很成功。
她从容地带着松语跟着名叫桂芬的女管事入府,心中对接下来的事情进行预演。
没有太子的身份,幕篱不能一直戴着。
见人不可避免。
只能想办法控制自己见哪些人。
等会儿与宁雨笙见面的时候,得找借口让对方给她安排个人少又视野开阔的清净地。
几人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宁雨笙。
少女穿着一身橘色百花穿蝶洒金罗裙,珠翠满头,俗气但美丽。
气质张扬明艳,眸光粲然。
看起来像是萧云上辈子很喜欢合作的,脑子直的爽快人。
这种人的钱真的好赚(划掉)。
宁雨笙看到她们也是一愣,问道:“不是说太子殿下来了么?这位是?”
女管事:“这是杨府的八小姐,太子殿下送她过来后便离开了。”
“哦?”宁雨笙语气上扬,瞄了萧云一眼,不在意地对女管事摆手,“你继续去门口迎客,我带她过去。”
等人走后。
宁雨笙抱着手臂,语调玩味地说:“已经进来了,杨八小姐还要继续戴幕篱?莫不是在模仿太子殿下?”
不愧是拿恶毒女配剧本的,话说得确实不怎么好听。
没什么恶意的时候尚且如此,真对人有意见的时候,怕不是三句能激起对方的杀心。
萧云在心中吐槽,手上很利落地摘了幕篱,笑了笑说:“某有自知之明,不敢模仿殿下,只是进来风云涌动,我这样人出行最好低调些,万一被人骂晦气就不好了。”
宁雨笙偏头,嗤笑:“你这织金妆花的红裙可称不上低调,当真觉得自己晦气,也不会来参加秋水宴。”
萧云笑容不减:“那您为何邀请我来呢?”
对方答得也很爽快:“是因为太子殿下对陈氏的处置。”
萧云曾经让人公开发表过一段大意是“世家贵族的女儿都很精贵,你们这样出尔反尔还反污人清白的人家不配娶世家女”的话。
这段话影响了整个陈氏。
陈家夫妻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功名或是诰命,在外都是家族撑腰,要惩治当然是带着全族一起。
不仅陈氏娶不到出身良好的新媳妇,陈氏的女儿也都嫁不出去了。
更甚至于,有不少已经嫁入陈氏的女子选择和离回家。
这些消息比朝堂上的变动流传的更广,在京城舆论中占据大盘。
现今本就流行低娶高嫁,这风头上来,女子便又金贵几分。
宁雨笙两眼放光,以崇敬的语气说:“太子殿下虽是男子,却能这般体贴女子,实在是令人钦佩。就算是为了不令他的苦心白费,我也不会叫你被陈安那贱骨头连累了名声。”
萧云没想到自己一句明显针对人的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对宁雨笙肃然起敬。
有闲事这大小姐是真管啊。
她颇为诚心地向宁雨笙道谢。
“我不过是多给张帖子罢了,不费力气。况且我也是为了太子殿下,跟你没关系。”宁雨笙不在意地说完,又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是太子殿下送你过来的?”
萧云四处看了眼,凑到宁雨笙耳边小声说:“我兄长在太子府无辜受了些刑罚,险些搭进去性命,如今还在太子府修养。殿下许是心中有愧,有心弥补我们兄妹。”
宁雨笙一惊,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在事发之后再没有听到有关杨虞的消息。
对方说的多半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对这对倒霉蛋兄妹也多出两分怜惜:“父亲曾跟我说过,太子受伤另有内情,牵扯甚广,你跟你兄长也是倒霉,无知无觉地被人利用。”
萧云:“且小声些,此事已经结案,不可再提的。”
宁雨笙捂着嘴,学着萧云方才的样子四处扫视,只是动作有些鬼祟。
看样子不是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是家世令她时常将之抛在脑后。
“不说了不说了,我带你去那边,晚些时候我介绍苏妹妹给你认识,她早先便说了想结识你的。”
宁雨笙拉着人走了条僻静的路。
她是不耐烦应付人的性格,尽管名义上是举办秋水宴的主家,也没打算让所有人感受到她的亲切体贴,单独给自己和小姐妹准备了屋子聊天。
倒省了萧云找借口的工夫。
上佳的点心茶水伺候着,两人以各家的公子千金为话题聊起来。
八卦,拉近关系的一大利器。
宁雨笙的脾气摆在那里,消息算不上灵通,而萧云为了能够应付这场宴会,收集了不少消息。
在萧云的刻意凑趣之下,两人的关系快速升温。
如何跟刚见面的人处成兄弟姐妹,也是商人必修的一门功课。
苏凤裳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宁雨笙与其他人如此愉快地交谈,哪怕是另一方有意逢迎,也经常因为宁雨笙的话而难堪羞愤,掉头离开。
况且另外一人的态度,并不能说是逢迎,而颇有些随意散漫。
心中复杂又警惕,她牵着苏梦璃走过去,笑容与以往并无不同。
萧云注意到她,停止说话。
宁雨笙也转过头。
苏凤裳故作打趣道:“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