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海军协助陆军作战,要注意的就是及时切断安南的南北交流,然后保障海上运粮通道。”
“这次朝廷建造了那么多马船,并不是全都要下西洋的,而是要留出一部分来参与福建、广东人口迁徙安南的任务。”
武英殿内,朱高煦指着福建、广东到安南的航道,对郑和他们交代起了这次协助作战的重点以及后续。
不过面对他的话,朱棣却突然开口道:“主动让百姓迁徙,恐怕效果不佳。”
“确实。”朱高煦认可道:“因此儿臣准备调税务司三千官员前往福建。”
说到这里,朱高煦的目光再次放到了郑和与杨展身上:“福建民风彪悍,宗族盘根交错,因此一些乡绅仗着辈分压榨百姓,同时也从他们之中挖掘可以扶持的年轻人。”
“税务司的官员清丈田亩、登记人口还行,但对付这些人他们就差了一些。”
“我准备调在京的燕府、渤海骑兵南下与你们配合,帮助税务司的官员丈量田亩,登记人口。”
“这次不同于对江东六府,福建官员在庙堂之上人寡言轻,因此要大办特办。”
“凡是参与到隐匿田亩、人丁的富户与乡绅,一律株连族人迁往安南。”
朱高煦要从福建迁徙人口去安南,虽说隔着大海,但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比历史上大了一倍不止,能一口气运送四万人前往广州,在广州、钦州补给后就能抵达安南。
六个月时间,足够郑和他们从福建迁徙十余万人口进入安南。
这些犯事人口将会编为军户,被傅让等人训练后,加强明军对安南的控制,直到安南彻底稳定下来才会将他们从军籍改为民籍,将军屯田均分给他们。
“这次下西洋,以安南、旧港、吕宋为重,直到安南稳定才继续前往旧港、吕宋。”
朱高煦交代了郑和他们,目光却放在了杨展身上。
他知道,杨展能明白他的想法,而且能很好的实施,不会心存怜悯。
郑和虽然也强硬,但始终比不了他。
“殿下,那我留下是干什么?”
忽的,王瑄尴尬开口,因为他从先前一开始到现在都和这次议事的内容搭不上边,因此他不得不询问自己来武英殿的意义是什么。
朱高煦见状也笑了笑:“召你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说的。”
“你走过永昌到陇川的路,应该知道有多难走。”
“这次安南牵扯的人很多,我准备调十万给伱,由你主持修建一条从永昌到南甸,南甸分别到陇川、蛮莫的道路。”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万斤火药和云南水泥场的调配权。”
“等安南战事结束,我会让云南布政使司每年调二十万石粮食给你,总之你要做的就是修通这条二丈宽的官道。”
“若是有此等支持,你认为这条官道需要多久能修好?”
朱高煦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瑄,王瑄回忆了滇西的驿道情况,然后才犹豫道:
“殿下,滇西的情况不是靠人多就能修建的,您给的再多人,也没办法铺开。”
“臣只要五万人,就可以分段修建从永昌到镇康,从永昌到南甸,从南甸到陇川,与南甸到蛮莫的官道。”
“若是以两丈为标准,那起码需要七八年的时间甚至更久。”
“不过蛮莫土司恐怕不会欢迎朝廷修建官道过去,兴许会爆发战事。”
王瑄迟疑,但朱高煦却笑道:“他若敢动兵,便是你封爵的时候了!”
蛮莫(八莫)位于大金沙江(伊洛瓦底江)上游与太平江汇合口附近的东岸,距离清缅战争的老官屯只有几十里。
如果能拿下这里,并迁徙人口,修建船厂和码头,那大明就可以长驱而下,控制整个缅甸,并且还能拥有顺大金沙江进入孟加拉湾的航道。
拿下这里就能让大明更好的控制三宣六慰和缅甸南部一些邦国,而且它还能作为产粮基地,为日后征讨南部的军队提供粮草,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要灭了蛮莫土司,加上修建官道的功劳,那朱高煦也可以为王瑄封伯了。
“好好干!”他拍了拍王瑄的手臂,王瑄严肃作揖,一旁的杨展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
“殿下,既然吩咐完,那我们就告退了。”
杨展打岔开口,因为他知道朱高煦每日政务很多,不想过多耽搁他。
“去春和殿吃个饭再走吧。”朱高煦挽留他们,但王瑄却摇头道:“过完元宵就得回去了,有不少事情要忙,况且这段时间也没少去春和殿与您吃饭,今日拖延太晚,等您回去处理政务恐怕要忙到入夜了。”
“您早些回去处理政务,好好休息才是道理。”
“好吧,那就不留你们了。”朱高煦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见王瑄和杨展作揖离开了武英殿。
他瞧着二人背影,想到了当年他们几人在元宵节游玩的时光。
“你与他们俩倒是关系好,怪不得杨展假死都要北上帮你忙。”
一直看着朱高煦与王瑄他们交谈的朱棣突然开口,似乎在感叹朱高煦对王瑄他们的照顾。
朱高煦回头看去,居然在朱棣眼中看过一丝羡慕。
“您羡慕了?”朱高煦笑着开口,朱棣摇摇头。
原本朱高煦还以为他要否认,却不想他直接到道:“说不羡慕是假的,你带的这两人都表现不错,杨展不用俺说,那王瑄这几个月也没少被俺召见,对答有理,是个不错的将领。”
“你与你爷爷一样,是会培养人的人。”朱棣说出了他羡慕的原因,朱高煦也只是讪笑来搪塞。
单论培养人,那他还真的没有必要谦虚。
朱棣在北平待了快二十年,手下也就张玉、朱能、孟善三个人能拿得出手,其它包括丘福都是带兵几千上万的水平,比不了杨展、王瑄、孟章、王义、傅让这种带兵数万的人。
朱高煦才带他们几年,他们就能表现如此了,这难免让朱棣羡慕。
要知道他可是手把手带着丘福他们打仗起来的,结果丘福他们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
如果不是手上还有朱能这个年轻且能打的将领,朱棣兴许都对自己培养将领的本事心灰意冷了。
“时候不早了,父亲您先处理政务吧,儿臣告退。”
见朱棣那表情,朱高煦便也没有继续逗留,而是作揖过后便准备离开。
朱棣见他要走,便不忘提醒:“元宵过后舰队开拔,你代俺去送送吧。”
“是……”朱高煦应下,而后转身离去。
在花费两刻钟返回东宫后,早早在此等待的亦失哈也等到了朱高煦,上前扶他下车舆的同时,也不忘开口道:
“腊月十五的渤海毕业考出来了,殿下您这次的出卷难度太高,学子们几乎全军覆没。”
“情况如何?”朱高煦将目光放到亦失哈身上,并与他走进春和殿。
这次期末考他出卷里多了些不存在教材里的题目,例如数学的代数、三角函数,数学逻辑,以及历史之中增加部分地理、古代科学、天文等题目。
在原本的五年教材中,物理、地理、天文、化学等理科知识大多被朱高煦以各类历史、语文题目穿插,毕竟五年教育本就是蒙学所用,专门开设数理化不太现实,而且朱高煦个人的数理化程度也不算高。
除了地理以外,其它诸如数学、物理、化学和天文的知识,他还能记得初中的内容就已经不错了。
之所以出这种不存在于书本上的题目,就是为了筛选对这些东西有兴趣和敏感度的天赋学子。
不过就亦失哈的话来看,这次的期末考似乎不太好。
“丙等成绩最多,有一万三千多人,乙等三百一十六人,甲等只有四十七人,剩下的是刚过及格线的丁等。”
亦失哈说出结果,这让朱高煦目光有片刻失落。
这次出卷,书本内容占考卷四成,也就是说只有考出乙等成绩的,才能勉强算是对理科有兴趣的学子,甲等才是真正的天赋选手,因为他们需要根据过往的题目总结推算出答案。
“把甲等和乙等学子接到京城,另外在雨花台东南边买一块占地二百亩的地,设太学,入学者为太学士,有功者为博士。”
“太学?”听到朱高煦要设太学,亦失哈愣了愣,因为太学就是国子监的俗称,不过照自家殿下来看,这所太学的入学标准恐怕十分困难。
“对,太学。”朱高煦走进了春和殿内,并继续说道:“入太学者按照正六品待遇拨给俸禄,攻克课题则有奖励。”
“正六品?”亦失哈倒吸一口凉气,毕竟正六品年俸一百二十石,放在关外等同一百三四十亩地的产出了。
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就叫书中自有黄金屋。
但凡家中走出一个太学士,那立马就能养活二十个脱产者,比战场拼杀和科举来说容易太多了。
“明年开始,只有甲等成绩的学子才能入太学士。”
朱高煦又给出了新的想法和政策,亦失哈闻言只觉得去年那一批的乙等学子运气好。
从殿下口中,他不难听出乙等学子不达标,因此他也很好奇,既然不达标,那自家殿下为什么要选入他们。
“对了,太学给我准备一处休息的地方。”
朱高煦一开口,亦失哈便愕然道:“您这是准备等太学建好后住进去?”
“嗯,到时候王妃也临盆养好身体了,我刚好可以去那边一边授课,一边处理政务。”
朱高煦没有遮掩,而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他准备亲自培养这三百多人,然后留下甲等的太学士,把乙等太学士放回地方做未来中学的教学教习。
如果说现在的关外关外还处于一半古代内容,一半后世内容的程度,那日后的中学就是以朱高煦所记得的后世文理科知识为主了。
中学的三年只要他们能学好,那大明的科学基础也就能夯实了。
相较于后世的初高中生来说,兴许他们所学的内容是落后的,可放在这个时代就是领先了数百年的知识。
不过在此之前,朱高煦得把教材解决才行。
好在他一直抽空编撰教材,因此不管是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的教材都编撰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几个月时间里,刚好就是他补全这些知识的时候。
想到这里,朱高煦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将那些堆积的奏疏一一批复。
虽说是新年,可他与朱棣并没有时间去乾清宫共食家宴,二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面对那一本本奏疏而头疼。
如此枯燥乏味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朱高煦前往了江东码头欢送沐春、瞿能、顾成、王瑄、郑和等人离去。
不同于第一次下东洋,这次下西洋围观的百姓很多,其中不少是各地商帮的探子。
“黔国公一路顺风。”
“劳烦殿下了……”
甲板上,朱高煦扫视了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围观人群,随后便与沐春他们告别。
下了甲板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迎面走来了杨展、王瑄、崔均等人。
双方相顾一笑,只是一个拥抱便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响起,朱高煦亲眼看着杨展他们登上宝船,瞧着宝船船队驶离江东码头。
待他们走远,朱高煦才返回了马车,而马车外已经有两名等候许久的官员了。
“上车说。”
朱高煦看了一眼压抑着的郁新与许久没有露面的胡纶,示意他们上车的同时,自己也走上了马车坐下。
等二人上车,负责护卫的队伍开始护送朱高煦返回东宫,朱高煦也看向了刚刚入座的二人:“说吧,什么情况。”
见朱高煦直奔主题,郁新也没有遮掩,直接作揖回答道:“西洋市舶司正月初一开办,如今已经有三十九家商帮登记造册。”
西洋市舶司,这便是给予走私商人正规身份的机构,凡是在西洋市舶司登记造册的商帮,都可以凭借朝廷发给的文书在龙江及金州、定辽等处船厂营造三千料的马船。
三千料马船载有洪武铁炮六门,成本价是一千二百贯,但出售给商帮们的价格是五千贯。
也就是说,仅凭造船这一行当,大明就能获得三千八百贯的利润。
所有在西洋贸易船只都得用朝廷的三千料马船,等同说想要加入西洋市舶贸易,起码要有不低于五千贯的资产才行。
当然,有了这种船,一般的海盗不是对手且不提,单说货运量也极大。
三千料马船可载货二千石,如果运回二千石的香料,那即便香料价格跌到二十文一斤,那一趟也能收获六千贯,除去成本外,能净赚四千多贯。
如此只需要两年时间,就能把马船成本给赚回来,并且还能结余三千多贯。
对于走私商帮来说,这样的成本他们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只要洗白了身份,那下南洋就可以在吕宋、旧港补给淡水和物资,而且可以直接从旧港购买朝廷商品前往西洋,在旧港当地贩卖给朝廷。
正因如此,西洋市舶司才会在短短十六天的时间里接到三十九家商帮注册。
“各地船厂接了多少订单?”
朱高煦询问郁新,郁新也不假思索道:“八十二艘,朝廷获利三十一万余贯。”
“看样子他们是资产雄厚啊。”听到这个数额,朱高煦只能说这群沿海商帮还真是趁着元末明初这段混乱时间赚了个盆满钵满。
就这八十二艘三千料马船,如果组合在一起,那也绝对是横行大洋的存在。
洪武铁炮虽然在大明已经被淘汰,但对于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算是先进的产物,尤其是在西洋的诸国和海盗面前。
不提日后新增的商帮,单说眼下这数量,就足够推平好望角以东,马六甲以西的所有海盗。
不过对于朱高煦来说,商帮的武装商船越多,对于日后大明进一步拿下南洋就越有利。
反正朝廷掌握加农炮技术和宝船技术,只要技术不流传出去,那大明始终能压制沿海商帮,不必担心。
如果可以,朱高煦甚至希望沿海商帮能一举注册数百家,营造上千艘马船。
这么一来,即便不下西洋,朝廷也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当然,朝廷能让商帮愿意交那么高的造船费用是建立在下西洋庞大舰队能控制南洋航道的前提下,所以就算想要坐等收钱,也得维持舰队威慑力才行。
而且为了让商帮在西洋贸易中有利可图,朝廷无疑要做出一定的商品利益让步。
不过这么一来,虽然没办法像历史上一样做大额的一锤子买卖,但却能做小额的商税、造船等间接税的长久买卖,说不上亏本。
“其它各省商帮有动静吗?”
朱高煦将目光投向胡纶,他消失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是去调查这件事,以及忙另一件事去了。
“大部分还在观望,但少部分已经出发来南京了,西厂推算有三十家左右,不过他们的底子不足,兴许会合并来购置马船。”
胡纶给出了西厂调查所得的情报,郁新也早就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他已经成为了东宫的核心官员之一,接触到西厂并不奇怪。
“这么说,还有一二百家商帮没有行动。”朱高煦颔首推断,郁新闻言也开口道:
“沿海商帮听上虽多,但许多只是三五个富户弄几艘几百料沙船的小商帮罢了。”
“之所以还在观望,应该是负担不起五千贯的造船价格。”
“臣估计他们要么合并为大商帮,要么就贩卖沙船,专心务农。”
“嗯……”朱高煦颔首,随后看向胡纶:“你觉得若是合并,最后能有多少大商帮?”
“臣估计应该不少于一百家。”胡纶给出自己的推断,朱高煦听后觉得也不少了。
如果不是担心商帮一家独大,他甚至都想扶持类似广州十三行一样的十个商帮。
“安南的事情办的如何。”
询问完了西洋市舶司的问题,朱高煦便开始向胡纶询问他这段时间去办的另一件事。
“不少弟兄已经进入安南,能找到的陈氏子孙大多被他们检举,胡氏对陈氏子孙毫不留情,宁抓错不放过。”
胡纶汇报了西厂在安南的行动,并诉说了现在安南的局势和情况:“胡季犛的新政触犯了大多数陈朝遗臣和贵族、富户的利益,因此新政遭到陈朝遗老以及儒者的一致抵制。”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私底下招募兵马,试图推翻胡季犛的统治。”
“不过胡季犛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调动兵马平定叛乱,杀害了不少陈朝遗臣,故此才会有裴伯耆他们来到京城请援一事。”
胡纶说罢,郁新也开口道:“殿下,如果是这样,那这群陈朝遗臣兴许在日后也会反对朝廷。”
“嗯”朱高煦点头认可,毕竟黎利一开始就是投降大明的陈朝富户,后来眼见大明吞并安南,大明新政触犯当地贵族、富户的利益后,他便立马开始扯旗造反。”
如黎利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因此朱高煦才准备在拿下安南后搞大株连。
“我已经吩咐了沐春和傅让他们,他们知道怎么做。”
“陈朝遗臣的事情不用太担心,只需要保持一定的监视就足够。”
“此战过后,大部分胡、陈遗臣都会被一扫而空。”
朱高煦目光灼灼,郁新与胡纶见状也想到了早前朱高煦对安南的快慢政策之见。
“安南气候不适合北人,郁尚书回去后与夏尚书商量,调集两广和江南的官员,募集江淮胥吏,等待治理安南。”
“我算了算,起码需要六百官员,三千胥吏。”
“这些胥吏的俸禄按照每年二十石拨给,如果招募不到还能拔高,只要不超过山东及辽东胥吏便可。”
“是。”郁新应下,不过同时他也提醒起了朱高煦:
“殿下平定安南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不过对安南的政策上还是需要注意,避免庙堂那群人攻劾。”
郁新担心土兵屠戮安南会让朱高煦身为太子的风评下降,不过对此朱高煦却笑道:
“下旨平定安南的是我父亲,是永乐皇帝,关我东宫何事?”
“额……”听朱高煦这么说,郁新与胡纶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就是不知道朱棣知道后会怎么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