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眉头都没挑一下,直接挑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不住这儿,就少点废话。”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动作微顿。
陈雪莹火眼金睛,立刻察觉到了,忍不住轻笑道:“嘿,没想到你这粗人,也能喝出味道不一样来。好喝吧?这可是本宫从大燕带来的,连大燕皇帝一年都只得一罐子。”
“难喝。”男人仰头,一口灌下,解释了一句:“不能浪费。”
“猪八戒吃人参果。”陈雪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孤喜欢粗陋的环境,临走之前,把这里恢复原样。”他扫视四周,发现不止一处变了。
“你如此喜欢粗陋的环境,怎么不住狗窝?”
男人抬眸,冷冷瞥了她一眼:“孤只住过狼窝,太奢华的地方容易磨灭野性,养出娇滴滴的废物。”
陈雪莹冷笑,好家伙,这是指名道姓骂她呢。
“那还请太子殿下认清现实,娇滴滴的废物如今成了你的太子妃。养不起妻子的男人,才是纯种废物。”
“不对,本宫富可敌国,奇珍万千,也不需要你养。这东宫按理来说,也有本宫的落脚地,只不过添几件东西而已,你就受不了。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嫉妒本宫比你富有?男人气量太小,是废物中的废物,更是鼠目寸光、小肚鸡肠、井底之蛙的王八蛋!”
她毫不客气,一口气把自己会的带动物成语脏话,全都飙出来了。
男人抬头看她,没说话,只是徒手捏碎了茶盏。
“咔嚓”一声细响,仿佛捏碎的是她的头骨。
殿内的氛围瞬间僵冷起来,东宫的宫人们跪倒了一地,而跟着陈雪莹的几个宫女,也都面无人色,全都担忧地看着自家公主。
叶菁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妈呀呀,简直在变态男主的杀意上蹦迪,俗称找死。
面对他无声的警告,陈雪莹其实心底也有些发怵,不过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甚至看向他的手时,还眉头紧皱,又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你怎么回事儿?本宫都说了,最讨厌血腥味,你又整一手血,赶紧擦了。”她直接从衣袖里抽出锦帕来,用力丢给他,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
这男主绝对有中二病,警告就警告呗,捏碎了茶盏,结果瓷片都扎手里了,他还给那儿用力,让血迹流出来,像是制造恐怖效果似的。
原本僵冷到让人窒息的气氛,瞬间被打断,轻松了几分。
那些以为太子一怒,自己又要掉脑袋的宫人们,全都长舒一口气。
就连陆昭本人,都有种窜上来的火气顿消的感觉。
他略带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是真的不害怕,反而一叠声命令宫女做事。
“东宫的奴才都是死人吗?没见你们主子流血了,赶紧打水给他洗洗。花蓉,快把瓜果端过来些,真的熏死了!”陈雪莹急得跺脚。
顿时东宫就忙乱起来,满殿的宫人被指挥得团团转。
茶盏要换,太子妃不喜欢不配套的,还必须得是最好的瓷器,不然碍眼。
地也要擦,甚至桌子都换了。
陆昭坐在那里,略微有些出神,他发现陈雪莹的关注点,每次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之前他追杀过去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想杀她,她却关心他有没有带上好的珍珠粉。
这回同样,她似乎没有害怕这个情绪,只关心自己漂不漂亮,有没有异味熏到她。
“你发什么呆,还不进去换身衣裳?本宫可受不了和一身血的人待在一起。”陈雪莹敲了敲桌子,提醒他。
陆昭回神,晃了晃洗干净的手道:“干净了,没有沾到衣服上。”
“真的?”她不信。
男人顿时黑脸,他方才下意识的解释,已经很难得了,她竟然还不信。
“孤长了眼睛,看得清。”
陈雪莹嗤笑一声:“那可说不准,太子殿下看得清,方才怎么把茶盏捏碎了?这可是本宫最喜欢的一套,都因为你,少了一个,以后再也用不成了。”
陆昭不明白,就碎了一个茶杯而已,其他都好好的,怎么就用不成了,但他也不想和她为这种小事儿辩驳。
总归他已经明白了,大燕公主当真是金枝玉叶,浑身臭毛病。
“要是别人弄碎了,本宫一定弄碎他的骨头。但谁让你是本宫的驸马呢,虽无趣粗糙了些,但总归与我是夫妻,哎,本宫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太子殿下,你可得记着,本宫对你的好。”
她气哼哼地喝了一口茶,为了一个茶盏碎碎念着,甚至都上升到对他好这点了。
陆昭眉头紧皱,竟然说他无趣粗糙?他还没嫌弃她娇气聒噪呢!
“皇上在龙乾宫等着,我们要去请安。”他似是才想起正事,立刻起身,大步往前走,一刻都不想听她废话。
“你怎么不早说?我要换衣裳。方才沾了血腥气,根本穿不出门。”陈雪莹撇嘴。
“没时间。”
“怎么没时间?不过是让皇上等等罢了。”她说得极其随意。
这话落在陆昭耳朵里,却犹如炸雷。
他被气笑了:“你让北齐皇帝等你?你算什么东西?”
陈雪莹见他翻脸了,立刻冷笑,针锋相对道:“本宫是你的金主,你说我算什么东西!没时间你就先去,若有责罚本宫一力承担!”
古代对金主这个含义,和现代完全不同。
不过陆昭也听懂了,毕竟她还有黄金万两没兑现,的确算是金主。
两层意思,都能说得通。
陆昭的拳头已经握紧了,骨头碰撞发出“咔咔”的闷响,他已经忍耐到极点了,很想揍人。
最终他还是没出手,提到金子的话,他还是可以忍一忍的,妥协道:“没有味道,孤的鼻子很灵。”
“有多灵?本宫不信你,花蓉,你去找条狗来,让它闻过才行。”
她原本已经准备收敛了,结果一瞧他竟然变得弱势,顿时来劲了。
哎嘿,欺负陆昭的机会实在难能可贵,好不容易遇到一次,那不得赶紧抓住。
“别逼孤动手。”他一把拉过她,强行带着她往外面走。
“你的鼻子比狗灵?”陈雪莹毫不畏惧地继续追问。
男人沉默,不回答她。
“沉默就代表你默认。”
“不是。”陆昭只能开口。
陈雪莹顿时惊呼一声:“啊,你竟然不如狗好用哎。”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与同情,好像他比狗还不如,是多么让人心痛的事情。
陆昭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爆出来了,他真的想捏死眼前的女人,她怎么能如此多话,而且每一句还都踩在他的怒点上。
“孤的鼻子比狗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很难想象,堂堂北齐太子,竟然也会有和狗比较的一天。
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可以为黄金万两折腰。
陈雪莹抖了抖身体,哪怕她演技好,都快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但眼看陆昭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她怕自己要是笑出来,直接就被这个暴怒的男人给一掌拍死,因此她努力忍耐着。
“本宫不要走路,上轿,要不然你背我。”
本以为她终于能消停了,没想到臭毛病又来了。
最终陆昭还是让她坐上了轿辇,他原本不准备共乘的,毕竟坐轿子这种享受的事情,与他不符。
他觉得会腐蚀自己的意志。
偏偏陈雪莹坐在轿子上还不老实,笑话他像个给她牵马的宫人。
当陆昭坐到她身边时,陈雪莹依然在笑话他:“哎,太子殿下,你下回可不许说本宫是娇滴滴的废物了,明明你也来享受了。有轿子不坐,那是傻子!”
陆昭偏头看风景,连个眼神都欠奉,摆明了不搭理她。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插科打诨,他头一回在去见陆无极的路上,心情并不沉重。
相反还挺放松,不再是满脑子如何应对陆无极,压力骤消。
终于到了龙乾宫,两人从轿辇上下来
“这路奇怪八绕的,一点都不好走,颠得本宫腰痛。”
明明马上就要面对最变态的北齐皇帝,陈雪莹却丝毫没有紧张感,相反还在抱怨。
就连陆昭都被她的表现,弄得头痛。
他握住她的手腕,忍不住低声叮嘱:“这里是龙乾宫,北齐与大燕不同,没人会包容你。”
“太子殿下这话真可笑,你包容过我吗?明明是本宫一直在迁就你。”
她冷笑一声,对他的叮嘱不为所动,直接甩开他的手,满脸嫌弃。
宫人们都在等着,陆昭就算有话想说,也只能闭嘴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内,早有人通传过了,陆无极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两侧的坐席上,分别坐着其他三位皇子。
“儿臣/儿媳见过父皇。”两人纷纷行礼。
“起。”陆无极瞥了一眼,便摆手让起身。
陈雪莹并没有起来,而是低声道:“父皇,大燕成亲后第一日拜见公婆,有敬茶的规矩,父皇可要喝茶?”
“不必,北齐没这规矩。”陆无极直接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雪莹镇定自若地起身,站到一旁。
殿内的气氛有些僵冷,忽而一道粗嘎的笑声传来。
“嘎嘎嘎——”
众人偏过头去,就见四皇子坐在位置上,肆意地拍手嘲笑,在和陈雪莹目光对视时,似乎更来劲了,直接站起身抬起一条腿,抓住衣摆做出相当粗鲁的动作。
大家都没说话,聪明人已经悄悄打量陆无极的神色,见皇上一直没开口,显然这是他默许的。
“四弟这是——”三皇子似是不明白,请问出口。
陆清风轻笑一声:“三弟,你装什么傻啊。昨日四弟养的狼,在大嫂乘坐的马车上尿了一泡,他如今不就是在学那头狼撒尿的动作?”
“大嫂别生气,四弟年纪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你多担待。”陆清风这风凉话说得叫痛快。
陈雪莹脸上带笑,心底暗骂陆无极个老变态。
不仅不接她这杯茶,还踏马任由智障幼子撒泼,那就别怪她翻脸了。
“二弟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如今身为北齐太子妃,就都是一家人,弟弟在和我说笑呢,我岂会生气?”
“说起来,今日是我与弟弟们头回见面,身为长嫂那是要给见面礼的,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希望你们喜欢。”
陈雪莹一口一个弟弟,叫得十分欢畅,在请示过陆无极之后,才让宫女们进来。
每个宫女双手都捧着一个锦盒,总共三个,一字排开。
陆昭站在旁边,忍不住想撇嘴。
这女人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对着他那副冷嘲热讽的模样,结果到这儿就蔫了,人家都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了,她竟然还乐呵呵地送人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嫂,都没送大哥礼物吧?”陆清风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直接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把精致的折扇,扇面上乃是前朝顶级画师周旋画的青竹图,很有意境。
这显然是她看到陆清风扇不离手,所以特地挑的。
陆清风拿出来特地摇了摇,心里感慨不愧是大燕公主送出手的东西,果然配上这把折扇之后,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了。
他的道谢里面多了几分真心:“多谢大嫂。”
三皇子的盒子里是一本孤本,传闻北齐三皇子自幼身体不好,而且还腿脚不便,一直与轮椅为伴,所以并不擅长习武,倒是对学识很有研究,特别是失传的孤本,更是爱不释手。
她送的东西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三皇子同样道谢,陈雪莹摆摆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四皇子见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怪腔,显然是在嫌弃陈雪莹。
他用力一拍锦盒,直接把盒盖拍碎了,露出两个毛茸茸的圆球状物体,上面还带着一些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