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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虚惊一场

    面对猝不及防压来的高大身影,姜玉竹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意,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她想要后退闪躲,可太子仿若早就预判到她的退路,另一只手掌不知何时牢牢扣在她脑后,让她不得挪动分毫。

    姜玉竹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男子俊美的五官渐渐逼近,他的眸子深邃又黑亮,眼睑下粘着方才厮杀时迸溅上的一小滴血渍。

    仿若一颗殷红的痣,给男子俊美夺目的容颜平添一抹邪魅。

    “殿下...要做什么?”

    姜玉竹一开口,发现她的声音颤得厉害。

    太子没有回应她,扣在她脑后的手掌不断下移,骨节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面。

    仿若强大的猎人,轻而易举捏起毫无抵抗之力的弱小猎物。

    姜玉竹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疑心太子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挑选此处隐蔽的地点,然后...

    “殿下,你...你若再不住手,臣...臣就要喊了。”

    姜玉竹听到太子低低笑了一声,好似压根儿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手掌强硬地抚上她的面颊。

    姜玉竹慌忙闭上眼,她感到男子微凉的指尖落在她鼻梁上,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

    与此同时,紧扣在她后颈的手掌终于松开,姜玉竹如从鹰爪下逃脱的兔子,慌忙瑟瑟后退数步,后背直直撞上坚硬的金龙盘柱。

    她顾不上身上的吃痛,睁开双眼,眸底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詹灼邺松开手,两指间有一根拂尘细毛随风飘荡而去。他缓缓眯起凤眸,盯着面色紧绷的少年,唇角笑意清浅:

    “姜少傅方才想要喊什么?”

    姜玉竹瞧见空中打转的拂尘毛,顿时明白太子只是想帮她拂去粘在脸上的拂尘毛。

    却被她误解为...

    想到如此,姜玉竹双颊发烫,不知如何作答。

    偏偏太子紧追不舍,幽幽道:“姜少傅适才说打心里觉得孤是个刚正不阿,高风峻节的好储君,那为何面对孤的亲近,会怕成这样?”

    原来,太子刚刚在殿里都瞧见了!

    姜玉竹咬了咬唇瓣,轻声道:“是臣故作小聪明,让殿下见笑了。”

    “孤不介意姜少傅耍些小聪明,只不过孤要提醒少傅,孤不喜欢人说谎,在孤面前说谎会落得什么下场,姜少傅聪明剔透,想来不需要孤提点。”

    残阳消尽,男子语调平静,可话中隐隐带来的寒意,让姜玉竹觉得舌根发凉。

    “臣谨记殿下训诫。”

    姜玉竹低垂下头,直到那双云龙纹绣金黑靴从她眼前消失,才缓缓直起冒着寒气的脊梁。

    ———

    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车厢内,萧时晏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觉得同窗好友自从与太子谈过话后,脸色变得更差了。

    “姜兄,姜兄?”

    姜玉竹醒过神,她冲萧时晏微微一笑:“萧世子唤我何事?”

    “前面有一间酒楼的菜肴味道不错,姜兄要不要随我去尝一尝?”

    华灯初上,琉璃灯火穿透纱窗,洒落在男子清俊面容上,就连他琥珀色的眸子都染上了一层暖色。

    其实最初在书院里,姜玉竹和萧时晏鲜有交集,二人身份相差悬殊,一个是金尊玉贵的侯爵之子,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从六品寺丞之子,二人在同窗的前两年里从未说过一句话。

    直至有一次夫子将二人的课业弄混淆,从而让萧时晏看到姜玉竹书写的文章。

    萧时晏当即想要与这位深藏不露的同窗结识。

    姜玉竹虽然女扮男装在书院上课,可她心中一直谨记男女有别,面对萧时晏主动与她讨教课业上的问题,反应十分淡漠。

    时日一长,萧时晏感受到对方刻意规避的态度,他以为姜玉竹性情腼腆,不喜与人相处,于是亦不强求,只会在对方在学业上有困惑时,默默施以援手。

    萧时晏这种分寸有度对君子之行,让对男女之情懵懂的姜玉竹,忍不住对其渐渐生出一丝好感。

    想到今日在大殿上,萧时晏在生死关头还不忘守护她的周全,姜玉竹心中一暖,她歉意道:

    “多谢萧世子盛情相邀,只是姜某的父母还等着我回家。”

    萧时晏笑了笑,声音甚是好听:“是我思虑不周,你今日被圣上钦点为状元郎,是要早些回去与家中亲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听到状元郎这三个字,姜玉竹眸光一暗。

    似是洞悉到她的哀愁,萧时晏温言道:“太子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性子亦是冷冷的,其实人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更何况皇上亲口册你为少傅,太子定会遵从旨意,对你敬重有加。”

    听过萧时晏宽慰她的话,姜玉竹苦笑一下。

    是啊,敬重到要割她的舌头呢!

    姜玉竹觉得自己就好像稀里糊涂解开封印的唐僧,莫名其妙蹦出个本事通天的徒儿。

    可唐僧再弱,还有菩萨撑腰,能念一念紧箍咒,紧一紧不服管教的徒儿,而她一无滔天背景,二无灵通法宝,横竖瞧上去,注定都是个横死徒儿棒下的倒霉师傅。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小厮扬声传报:姜宅到了。

    姜玉竹垂头丧气走下马车,突然听到萧时晏唤了一声:“姜兄。”

    她转过身,看到男子撩开车帘,月光倾泻在他如玉面容上,笑容清澈,眸光如星:

    “姜兄,今日过后,你我亦算是生死之交,日后不要再叫我萧世子,唤我时晏可好?”

    姜玉竹愣怔了一瞬,她看向月光下笑容明朗的公子,眸光微动,展颜笑道:“好,时晏兄,你日后亦可以唤我的字——瑶君。”

    瑶为玉,竹为君,瑶君即为玉竹。

    ———

    姜宅灯火通明,姜玉竹前脚刚迈进门槛,府邸里的柳管事便迎了上来。

    “小...少爷回来了,快快进屋吧,夫人和老爷正等着您呐。”

    今日在集英殿上,姜玉竹恳请礼部侍郎莫要派送喜人给家里传送喜讯,免得在她回去前,兄长还要再挨上一顿板子。

    礼部侍郎以为姜状元想要给家中双亲一个惊喜,如今姜状元救驾有功,已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自然乐意顺手推舟,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堂内,姜慎与殷氏如热锅上的两只蚂蚁,急得满屋子乱转。

    殷氏手里的帕子早被攥得没了形,她抬头看了眼月色,眉头拧得愈发紧,手捂心口,惴惴不安道:

    “都这个时辰了,玉儿为何还没从宫里回来,该不会在殿试上出了什么意外...”

    姜慎为了避嫌,今日特地和上峰告假,没有进宫当值,见女儿迟迟未归,他同样是坐立难安。

    屋里的三个人,惟有姜墨竹心态平稳,他大剌剌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点心,劝慰父母道:

    “爹娘你们放心吧,若是玉竹暴露身份,禁卫军早就前来将咱们一家抓去牢狱了。兴许是殿试结束后,玉儿随萧世子他们去酒楼庆贺去了。”

    “你个乌鸦嘴,快给我呸呸呸!”

    “娘,我嘴里含着芳宝斋三十纹一块的如意糕呢。”

    殷氏瞧着儿子没心没肺的模样,气得伸手点在姜墨竹脑门儿上:

    “你啊,蠢得让我怀疑你当初急着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时,是不是没带脑子,全留给你妹妹了!”

    姜墨竹嘴里含着点心,口齿不清嘟囔着:“娘这话极有道理,如此一说,玉儿考中会元,岂不是还有我一半的功劳。”

    殷氏在屋子又转了几圈,她拧眉摇摇头:“不可能,玉儿最懂事了,知晓我会担心,每日从书院下学就回家,从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

    姜慎听了殷氏的话,当即不再犹豫,他披上外衫,准备去同僚府上打探宫里的消息。

    他刚刚推开门,就撞上迈进门槛的姜玉竹。

    “玉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听见姜慎欣喜的喊声,殷氏快步冲过去一把推开夫君,抱着女儿上看下看,好半天才撒手。

    “怎耽搁了这么久,有没有吃晚膳,肚子饿不饿?”

    一边询问,殷氏一边拉着女儿坐下,眼睛都没带斜,抬手狠狠打在儿子摸向点心的手背,紧接着捡起一块如意糕送到女儿口里。

    “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娘这就去唤安嬷嬷给你备饭。”

    看到父母关切的眼神,姜玉竹想到自从她高中会元后,父母虽然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忧色,但从东厢房里彻夜未熄的烛光,还是能猜到父母因她殿试之事愁得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可她今日带来的消息,无疑会让二老陷入更大的恐慌,甚至将整个姜家置于刀山火海。

    想到如此,姜玉竹渐渐红了眼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爹,娘,哥哥,我....”

    殷氏瞧见女儿落泪,忙拿起帕子擦拭:“这是怎么了,可是因殿试上表现的不好,你父亲被皇上调遣到偏僻的州县?”

    姜慎在旁附和:“不打紧,不打紧,爹这几年在京城也待着烦了,若是太偏僻,爹大不了干上两年提前抱恙致仕,正好帮着你娘打理店铺的生意。”

    就连姜墨竹也难得正经上一回,温言安抚道:“玉儿莫哭,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算父亲被调去北凉当官亦不打紧。”

    听到家人们的宽慰,姜玉竹心中愈加愧疚。

    “爹娘,我...我被皇上钦赐为状元郎了...”

    “什么,状元郎???”

    姜慎和殷氏皆是惊得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姜墨竹则是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长叹道:“啧,哎呀,早知我就去下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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