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苏生?
洛天星没太明白锤子上这四个字的意思,她想将锤子拿出来看看,却发现这玉锤比她想象中要沉上许多。她竟然完全拎不动,想必能挥舞起来这柄玉锤的应当是位力拔山兮的壮士。
她没过多纠结,又去扒翻其他宝物。这枚方小灵界多半是戒指前主人的开纳出用于藏宝的地方,现如今倒是全便宜了她。
这个时候,洛天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么重要的道具,为何小说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呢?
《仙魔劫》中,月满衣确实说过几次,这枚溯世飞光戒是上古神器,是她生前某次入上古秘境机缘所得,她也不清楚它的具体来历,更不知具体用途。
那时几乎所有读者都默认了这枚神器的功效就是可以温养神魂,让已死之人的魂魄常凝不散。
现在看来,这枚戒指的用处绝不止于此。
洛天星思量片刻,她挑选了那个最为小巧玲珑的印章握在手中,带回了现实世界。
月满衣依然维持着她消失前的姿态,独身一人坐在院中,说不出的清冷寂寥。
见洛天星从戒指中出来,她脸色仍是淡淡的,轻声问道:“如何?”
洛天星将里面的见闻尽数告诉了月满衣,她静静的听着,只接过那方印章看了看又还给了她,并未发表什么看法,只在讲完后叮嘱她不要将这事儿再告诉其他人。
她语气稍稍加重,“包括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子。”
洛天星:“哦。”
洛天星把玩着那方印章简直爱不释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月满衣的话。她一边随口应着,一边将印章往自己脑门儿上使劲一摁。
洛天星指着自己的额头,兴高采烈的问道:“月前辈,怎么样,印上了吗?”
月满衣:“......”
她本来还在思量别的事情,闻言哭笑不得的“嗯”了一声。
洛天星打小儿喜欢玩小粘贴和印章,在幼儿园时期就用泡泡糖送的贴纸给自己弄了个大花臂,长大后玩这些的机会少了,乍扒翻出来个印章十分新奇,当做了宝贝。
她脑门儿上顶着个猫爪印儿心花怒放的回房了,打算好好对镜欣赏一番。
西无量州。
在洛天星将印章落在自己脑门儿的刹那,一位伏爬在王椅上小憩的青年睁开了双眼。
那青年生得一双碧眼儿,容貌精致,黑色的毛发略微有些卷曲。在他刚睁开眼的时候,双瞳一瞬间是竖直起来的,倏然迸发出一股极强的杀气。
一旁摇扇伺候的两位美貌侍女如芒在背,她二人脸色苍白如纸,一齐跪在了地上。
“老祖息怒。”
碧眼青年身边的杀气很快淡去,他打了个哈欠,俊美非常的面容似笑非笑。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从王椅上走了下来。
他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袍曳地,走在长廊上,脚步极轻,像一只踮起脚走路的猫儿。
四周灯火晦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里是西无量州,数百年前佛修最为兴旺的地方,然而时移世易,如今此处已变为妖族的天下。
它们所在的地方名为万妖殿,是修真界里妖族最大的一处栖身之所。
碧眼青年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那是哪里?”
一位侍女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又马上俯身回答道:“南,南方?南边是羽长老的......”
“南明澈洲。”
碧眼青年恍然大悟道,他舔了舔唇,向前迈出一步,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徒留两位美貌侍女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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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的假期眨眼而逝,夕阳西下,洛天星坐在糖人铺子旁的小板凳上,感慨时光的飞逝。
做糖人的矮胖汉子笑呵呵的,拿着浸在糖浆里的木签将纸上的糖画粘起来,递给了洛天星。
洛天星眨了眨眼:“给我的?”
“送姑娘的,”矮胖汉子道,“休沐快结束了吧,姑娘日后就没办法天天来光顾我家生意了。”
洛天星受宠若惊的接过糖画,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以后有空还来。”
今天那汉子的妻子也在,那妇人身材亦是十分圆润,和汉子并排站在一起好像一对吉祥如意的葫芦。
妇人笑道:“姑娘,你这么个吃糖法儿,家里人不管的呀?”
洛天星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偷着吃的,我家里人都不知道。”
妇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一去好几里。
恰好一群孩童经过,糖人摊又热闹起来,妇人去帮汉子打下手。洛天星口中含着糖块儿,思绪随着孩童的吵闹声逐渐飘远。
就在这时,有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幺妹。”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在她耳边,洛天星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袍,长相虽然普通,一双眼却笑眯眯的弯着,显得十分平易近人,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只是这人虽然只是青年面貌,头发却已经黑白灰交错。
洛天星咽了下口水,唤道:“十四哥。”
云子沛展眉而笑,摇摇头道:“还是与以前一般,喜欢吃甜的。”
洛天星也跟着笑笑,手心中已经全是冷汗。
八年前,云族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内乱。
前任云族族长与不同的血脉、家世,种族的女子共诞下一百二十个孩子,他让这些孩子内部争斗去争夺族长之位,不计手段,更不必顾忌血脉亲情,唯一继任族长的孩子胜者为王,其余所有人终身囚禁族中。
然而八年前,他于一场风波中身受重伤,无力再压制手下子女。
这场族长争夺战被提前引爆了。
在短短半个月时间,一百二十人就死伤过半数,直到半年后云无梦在云娴的帮助下登上族长之位,一切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又是一波族内清洗,逃跑的,投降的,被流放的,被拘禁的,自杀的......最后活下来的一共还剩不到三十人。
洛天星就属于“被流放”的一员。
族长争夺战时,她还是玩土和泥巴的年纪,稀里糊涂的在屋里躲了半年,再出门的时候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整个人打包丢到了闻人家去。
“幺妹,好久不见了。”云子沛笑眯眯的说道。
洛天星:“好久不见,十四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想幺妹了,来看看你。”云子沛漫不经心的说道,“还和小时候一样。”
洛天星勉强笑了笑。
要说她在云家最怵谁,就是眼前的灰发男人,在族中行十四的云子沛。
在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亲眼见过他轻而易举的捏爆了一个侍从的脑袋。
那侍从临死前手中捏着从洛天星份例克扣出的银子,软塌塌的倒在了花丛里,落在泥土上的眼球中似乎还残留着惊恐与悔恨。
温热的血液飞溅在洛天星的衣上,脸上,让她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而那时云子沛尚还是一头乌发,他头戴玉冠,锦带白衣,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他杀了人后,慢条斯理的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
他云淡风轻向她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就学十四哥这样做,明白了么?”
洛天星呆若木鸡。
据说那天云子沛是来领养洛天星的,在云家,由兄姐来抚养弟妹长大的事情并不少见,他们的母亲在生完他们后就会离开云族,孩子大多都直接由族内进行统一管教。
而且洛天星的兄弟姐妹们年龄差距极大,最大的与最小的差了百岁有余,放在尘世间已经算得上祖孙辈了。许多人领养自己的弟妹,也是为了将来在争夺族长之位时能少一个对手,多一份助力。
但因为这件事,云子沛因为无故杀人被关了禁闭,洛天星则在阴差阳错之下被云无梦和云娴带走一同抚养。
从未见过杀人的洛天星回去后大病一场,从此每次见到云子沛都绕路走,窜的比兔子还快。
据说那场争夺族长之位的战争中,他手上沾的兄弟姐妹的血也是最多的。
“兄弟姐妹这么多人,我最喜欢你,可惜你那两个姐姐,防我和防贼一样。”
云子沛自言自语般的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无梦姐和娴妹是真喜欢你呀,幺妹......结果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们死的死,逃的逃,连你她们都舍得丢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洛天星扯了扯嘴角,弱弱地说道:“我在这儿待的也还行......”
云子沛失笑,抬头摸了摸洛天星的脑袋。
在他的手放在洛天星发顶的刹那,洛天星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颤,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自己想要发抖的欲望。
“幺妹还小,不懂事。”云子沛淡淡道,“云族的女儿岂可外嫁,混淆血脉可是大事。”
洛天星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脸,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血液溅在上面残留的温度。
她斟酌了半晌,半真半假的说道:“十四哥,你不该来找我的。你已经逃离了云家,现在是自由身。而我被管束在这里,云家还有很多人监视着我,你来这里很危险。”
“丧家之犬,谈不上什么自由不自由。”
云子沛不以为意,他随手揪了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闲谈一般的说道,“在这边儿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绝对没有!”洛天星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
同样一件事儿,云麟知道后即使动了杀心,最终也会听洛天星的想法,但云子沛只会毫不犹豫的捏爆那人的脑袋。
这人行事颠倒,毫无准则,而且他的喜恶根本无从判断,洛天星自认和云子沛根本没什么交集,他却好像很喜欢往洛天星这边儿凑,把她吓得苦不堪言。
两人沉默下来,云子沛微微沉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糖人摊旁的小孩儿们已经拿着糖人儿兴高采烈的跑远了,附近一时间安静下来,老板夫妇好像在低声谈笑着什么,那妇人往洛天星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善意的笑了笑。
洛天星不敢回头看。
她浑身紧绷,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如果云子沛暴起杀人,她逃掉的几率有多少。
“幺妹。”
云子沛叫了她一声,说话时没看洛天星,他手指灵活,拨弄着那把狗尾草,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跟十四哥走不?”
洛天星一愣,像是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攥住了,她原本在思考云子沛的问题,乍被人握住手腕差点吓得飞起来。
她一脸惊恐的望向云子沛,却见云子沛皱着眉,望向她身后的方向。
洛天星愣了一下,向后看去。只见闻人照夜站在她的身旁,他微微俯下身,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晃了晃,全然无视了云子沛带着敌意的目光。
见洛天星反应过来,闻人照夜缓缓握住她冰凉的手,拇指放在她的手心,轻轻按了按。
少年双眸眼睫纤长,浓黑如墨,他定定的望着洛天星,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