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灏跟在薛嵓身后抄家的日子几乎看遍了各种血腥也看了个遍,也看遍官府各种让人生理不适的操作。
这么多人,总不可能全都按律杀头,所以许多都没撑到进监狱就被砍了,死刑犯还要供饭太浪费粮食。
女眷受不了未来命运的,也用各种方法自尽了许多。
可不代表死了就完了,死了也得被人榨干剩余价值再说。
不管是男是女,官兵都会把他们身上穿的衣裳,通通脱下来拿去换钱,就连里衣他们也不肯放过。
那可是上好的锦缎,拿去当铺能换不少钱呢。
头上的金银簪子更不用说,他们也不嫌晦气通通收入怀里。
什么东西是晦气?
对这些平日没啥油水的官差来说,没钱才是晦气!
被扒光的男男女女也不分开摆,记下名字以后。
就直接被人抬到乱葬岗,丢到万人坑里等找不到食儿的动物啃。
更有甚者连头发都给人剪了,你问剪了干什么?
当然是做假发卖钱啊,古人从商周就开始用假发了。
有些甚至还会对尸体开膛破肚,看看有没有在身体里藏金的,没想到还真找出那么几个。
他们也不嫌弃血臭,用水冲冲就放牙里咬了。
待看到两个牙印之后,那汉子还兴奋地喊道。
“金的,是金的,我儿子将来的老婆本儿可有了……”
顾灏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可带他的老薛却没有一点反应,对一些过分的事情也装作没看到。
甚至还让别的百姓都知道,都晓得这些人的下场是什么,整个江浙也陷入了一片阴云里。
那些没牵扯进来的士绅也跟着害怕,大门紧闭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祈祷祖宗保佑他。
但其实就算没有关系的,锦衣卫只要查到那些士绅有不法行为,也会趁机给一锅端了。
只留下一些没干过啥事,又积极响应朝廷捐粮纳税的那些人,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而顾灏整个人都瘦了两圈儿,这半个月以来都吃不下什么东西,或者吃下去又吐了出来。
不过再血腥恶心的场面习惯了就好,所以半个月过去他也好了点,至少没吐那么厉害了。
今儿又要去下一家,夏原吉一大早就端来了早饭,来到顾灏的房间,陪他一块儿吃。
见他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夏原吉忍不住乐道。
“顾大人可是能生擒元主的人物,你作为他亲侄子,怎么能连这点儿血都见不得呢?”
“咱们是要做官儿的人,除了去编书的不说,旁的这些位置,哪一个官儿是好当的?”
顾灏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接过饼子就着菜粥吃了起来。
“多谢维喆……”
主要是很少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当年郭桓被剥皮充草虽然也惨烈,可好歹是看一个。
不像如今,是看见一堆人被酷刑,真的太恶心了……
“客气什么?”
自己既然是被顾大人提携起来的,夏原吉自然和顾家亲近,所以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愿意说。
“我也理解你,依你的年纪来算,应该是自你懂事起,顾大人便已经中进士光耀门楣了。”
“伯父同伯母老来得子,顾大人又疼你如亲子,你对这俗世的了解自然就比旁人要少些。”
“你从书上看到为官该如何,你便以为就应该如此为官,你从书上看到圣人教我们怎么做人,便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人。”
“可我从小就明白,书上的东西是拿人给人看的,若是照圣人说的那般做官、做人。”
“那咱们只会一事无成,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从小节衣缩食的夏原吉,看问题的眼光比旁人都要毒辣些,做事情也比同龄人更理智。
“所谓的抄家诛族,其实最大的目的为的就是震慑,震慑住后面还想犯此罪之人。”
“查赃虽然要紧,可那是次要的……”
“既如此那自然要做到极致,一个铜板也不给他们留,并且过程一定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
“要让他们感受到极致痛苦,方才能让万民达到震慑之效。”
“薛大人若是不拔那人的指甲盖,若是不放纵手下扒衣去卖,不让下面的人剖开自尽之人的身子找出里面的财物,要讲什么君子之风……”
“那些人又怎么会怕呢?有时候令人惧怕也是维护国家安定的一种方法,兴云你觉得呢?”
他今日若是站在薛大人的位置上,他也会放纵下面人去做的,因为今日之狠是为着今后不必再狠。
“我心里知道的维喆。”顾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笑道:“重要的不是查赃,而是要震慑,咱们手段越狠,才不会有人再犯。”
否则若是不痛不痒地过去了,一定会有人前仆后继地继续犯事,到时候会比现在更麻烦。
打蛇不打七寸,那它定然会再次伺机报复。
“我不是可怜他们,我只是不太见得管血……”
说罢,他又接着苦笑道:“我是个不太中用的,我会克服自己的,把这个大理寺左寺正的位置做好。”
虽然他不怎么明白,二叔为什么让他来大理寺,可二叔自有二叔的道理,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给二叔添麻烦罢了。
嗯,他一定不能辜负二叔的期望,若二叔想让自己当个酷吏,那他也要想法子办到。
夏原吉闻言,只好把劝他换个位置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觉得他若是能在大理寺锻炼锻炼倒也挺好的。
不说别的,最起码这干一行就干好的态度就挺好。
顾晨没空管侄子的心理健康,因为他上班本来就够忙了,偏偏此时他府上还来了个八十岁的老人。
就是那个找周衡用宋名图,给他家换官的会稽顾氏的当家人。
顾塬!
他本来是不想见的,可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不说,还声称和他有亲,连顾家的族老们都被说动了。
所以他还是在百忙之中,选择抽空来听这位老人家的废话。
免得到时候老詹的人骂他不敬老人、不敬族亲啥的。
他倒是不怕被骂,主要懒得和他们争辩。
有这个时间眯会儿觉不香,凌晨四点起床很辛苦的好不好?
当然了,顾晨也想找个借口歇半日,办公室的凳子哪里有家里的舒服?那茶也没有家里的香啊。
顾塬孙子的官职算是买的,这会儿已经被吏部革职查办,还面临着杖一百、徒三年惩罚。
所以老爷子辗转再三,找到了在南宋时便在南昌府落脚的顾氏认亲,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以可怜之姿,成功地问顾氏族老们拿到了介绍信,然后火速赶来应天,门房看到顾氏族老的印自然要给安子说,安子便趁着午膳时分说了。
“尚书大人您瞧……”老爷子拿着自家族谱佝偻着身子,指着顾临的名字道:“咱们都是顾临顾子敦顾公之后,这祖谱是做不了假的吧?”
顾晨只淡淡瞟了眼,就往左侧了侧低头喝自己的茶,表示自己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
就算是又如何,几百年前的事儿了,认哪门子亲呐?
现在跑来认亲,之前又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