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都杀了?”
一宽敞轩昂的明室内,有侍女摇着大扇,送着缕缕柔风。
而任谦德并没有因此闭眼享受柔风,而是睁开眼,一脸惊骇地问着突然到来的郭景祥。
郭景祥神色凝重道:“是都杀了!原知州贾知礼等几个要为朝廷殉节的还在被凌迟。”
“伤天害理啊!”
“如此杀士大夫。”
任谦德听后感叹了起来。
接着。
李梦庚也走了来:“任公!”
李梦庚的声音里带着沮丧的语气。
任谦德因而起身问道:“怎么了?”
“我的人打探回来说,贼兵在给寒士发粮食,还在给那些孩童发粮食。”
李梦庚说道。
任谦德听后大惊:“发粮食,他们不知道现在乱世,粮食比金子还贵重吗?”
“是真的。”
“那些可恶的贼兵让那些落魄文士抄写招贤告示,让人到处贴,那告示注明了待遇和他们贼兵起义的宗旨,还劝人不要信他们要屠杀文士的谣言。”
“而每个寒士每抄五十份,就得三斗米,每个寒士策动十名寒士去报名参考加入义军,也可以得三斗米,孩童每发一日告示可以得一斗米,还包饭。”
李梦庚说道。
任谦德听后一脸呆滞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郭景祥则在这时忍不住骂道:“真是卑鄙,竟然给那些破落文人流氓孩童发粮食来让他们做事!”
“这不是让我们制造的贼兵要屠杀文士的物议不攻自破吗?”
郭景祥接着就又问向了任谦德和李梦庚。
李梦庚道:“正是,他们也在抓制造谣言的人,皆因这支贼兵发了粮饷,所以军纪依旧保持良好,没有忙着抢掠,仍然在维持秩序,不但抓谣言的人,还专门组织兵勇拾婴救孤,为此设了個养济院,里面收养了很多婴幼孤儿,吸引了很多士民去看。”
“发粮饷?”
“救孤幼?”
任谦德听后喃喃念了起来,接着救整个人没有说话。
“任公?”
郭景祥和李梦庚不得不唤了一声。
突然。
任谦德对自己身后扇风的侍女怒吼起来:“都滚出去!”
于是。
这几个侍女忙战战兢兢地爬了出去。
任谦德仍旧呼吸有些急促,而对郭景祥和李梦庚:“让二位见笑了。”
“无妨!”
“我们知道任公不是因为我们才这样失态的。”
李梦庚回了一句。
郭景祥跟着附和道:“是啊!这些贼兵抄来那么多粮食,不拿来扩充兵马,不赶紧广蓄田产奴婢,不向朝廷示好求和,却一个劲的把眼下乱世里比黄金还贵的粮食拿去真做仁义的事,这谁想着不气?”
“他们是贼兵啊!”
“贼兵不烧杀劫掠,不赶紧让自己兵强马壮,却做起善事来,那让我们这些缙绅作用去哪儿体现?”
“这样一来,到底谁是贼寇,谁是官绅?”
郭景祥继续摊手问道。
任谦德这时只是说道:“我们也去看看,躲在屋里,不出去看看,都不知道那个朱将军和章先生在做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是该出去看看了。”
“本以为我们不出去见他们,他们会来求我们。”
“结果他们却去策动寒士流民了,把我们给晾在了一边。”
李梦庚赞同了任谦德的意见,而跟着说了起来。
三人便带着家仆,堆砌温文尔雅的笑容,走了出来。
而一出来,三人就看见许多官兵在扛着粮饷回来,许多百姓在跟这些官兵热情地打着招呼。
“竟已军民和睦到如此地步!”
李梦庚这时还忍不住说了一句。
任谦德也跟着道:“是真的很得民心啊。”
“是啊,令人感动啊。”
郭景祥也跟着说了起来。
接着。
任谦德等就看见有百姓将自家婴儿放在了一街边,然后就跑到一边藏了起来。
“这是弃婴?”
郭景祥因此不由得问了一句。
任谦德则叹道:“哀民生之多艰!若非贫困至极,谁会弃自己骨肉呢。”
“是啊!”
李梦庚跟着附和了一句。
但这时,就有拾婴队的人走了过来,拾起了这婴儿。
而这婴儿一被拾走,那弃婴的百姓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捂着口鼻抽泣。
任谦德见此垮下脸来。
李梦庚在一旁低声说道:“看来这些百姓是很信任这些贼兵了,而愿意把自己孩子给他们收留。”
“是义军!”
郭景祥这时提醒了李梦庚一下。
李梦庚不由得抿嘴。
接着。
三人又看见好几次百姓刻意等拾婴队要来时,把自己婴儿丢弃在拾婴队必经之路上。
三人因此都沉默了。
很快,三人在来到养济院后,就更是看见了有一老妪在向排队的百姓们买尿布和小孩旧衣服。
“这是我家孩子剩下的,我们不要钱,你们拿去用吧。”
这老妪就是王氏。
而这时,一卖尿布的百姓本要把自己找来的尿布和小孩旧衣服送给负责采买的王氏,王氏却推辞了,且说道:
“不行,必须得给钱,这是章先生定的规矩。”
这百姓无奈,只得收了钱。
后面排队的百姓也一样,都只能跟着接受了这样的交易。
“他们是真把百姓当人看,我还以为他们一开始施粥赈济饥民只是做做样子!”
“连百姓自己要送的东西,他们不肯白拿。”
郭景祥忍不住在这时对任谦德和李梦庚低声说了起来。
“圣人虽然说要以民为本。”
“但圣人的话素来就只是拿来说的,不是拿来做的,这个道理他们不明白吗?”
“怎么他们现在真按照圣人的话来做了!”
李梦庚也跟着低声说了起来。
任谦德倒是什么话也没说,只隔着栅栏,看见院内镂金紫檀榻上躺着刚被抱回来的婴儿,还有孕妇正坐在院内大树下纳凉孕,给一群照顾她们的妇孺和也来看热闹的妇女们讲着她们为何也被养济院的经历。
“元兵杀了我们的男人,抓了我们,要把我们当作口粮,好在义军来了,救下了我们,如今还收养了让我们,让我们把孩子生下来。”
这时。
任谦德就听到了这些孕妇的对话,也听到了妇女百姓们因此对元兵的咒骂。
任谦德内心自然是不怎么欣喜的,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说什么。
郭景祥这时也只是看着那些华丽家具说道:“这些本是我们以前与贾知州一起谈论风月时的坐具,如今全成了这些妇孺与婴幼坐躺之器,真是暴殄天物!”
“别说这些了!”
李梦庚轻声呵斥了郭景祥一句。
“现在该想想怎么办才好,这些贼兵真把百姓当人看了!”
“我们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加入?”
接着,李梦庚就说了几句,然后看向了任谦德。
任谦德没有说话。
只有郭景祥在这时附和说道:“其实,参加考选也没什么,治国平天下本是我们读书人的抱负,为此去求取义军的官也不寒碜。”
郭景祥说后也看向了任谦德:“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