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谦德干笑着点首,然后说道:“接下来,对下人都好点吧。”
“这是怎么讲?”
郭景祥不由得问了一句。
李梦庚道:“这还用问吗,照着他们这么把贱民当人的做法,如果下人被主家欺压的太狠,迟早会发生奴变的!”
“接下来。”
“具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我们要不要真让子弟们去参加他章先生的考选,要不要做点别的事,先回去再说吧。”
任谦德说道。
两人皆颔首。
于是,三人就又回到了任谦德的宅邸里。
砰!
而任谦德回来就忍不住把一花瓶摔在了地上。
郭景祥和李梦庚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任谦德这里则先坐了回去,拧着眉头,道:“现在议事。”
“好!”
李梦庚答应了一声,就先说道:“他们既然这么把百姓当人看,那说明他们接下来肯定会在政策上有什么大略。”
“没错!”
“以民为本者,必有大志。”
任谦德颔首回道。
郭景祥问道:“他们能有什么大志,是要继续抄家还是屯田?”
“加入进去就知道了。”
任谦德这时回了一句。
李梦庚跟着点头:“没错,我们只有加入,才能知道他们要有何大政要实施,不然,他们贼兵不会这么舍得的把粮食给寒士百姓,而不是全部拿来扩充兵马。”
“正是这话。”
“既然他们在开始争民心,那我们就得多下注,该派些子弟过去,或者我们亲自去。”
任谦德道。
李梦庚道:“我觉得我们自己加入进去比较妥当,这样族人才会服气,他们也才更容易相信我们。”
任谦德和郭景祥皆点了点头。
任谦德则接着又说道:“另外,他们现在做了这么多得民心的举措,我们这些缙绅不跟着做就会失去民心的,所以我们也得跟着做,跟着养济孤幼、赈济流民,乃至降低一些租子。”
“这个。”
李梦庚和郭景祥有些犹豫起来。
任谦德见此闭眼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舍不得那点利!就算不施恩佃仆奴婢,也要施恩穷困族人吧,不然你们真想到时候身边连个能值得相信的人都没有吗?”
“任公说的是。”
“我们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怕底下的人觉得我们是怕了贼兵,损了我们自己的威信。”
李梦庚点了点头。
砰!
郭景祥只是一掌拍在桌上,然后忍不住切齿说:“皆怪这股贼兵比官军还官军,让我等还得想法子解释为何之前不赈济。”
“且别说这些了。”
“我们现在就去做这些事吧。”
“顺便也主动出面鼓励士子们去加入义军,表示我们也是被义军的仁义之举感动了,省得士民也觉得我们这些乡里望族不明事理。”
任谦德说了一句。
两人皆颔首。
……
因为章诚直接动员寒士,所以如今来知州衙门报名参考的寒士非常多。
舒安国这时就奉父命来到了知州衙门,要报名参加义军。
当然。
舒安国选择参加义军,也不仅仅是因为父亲要他来,还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他的儿子现在正被义军养着。
不过,舒安国担心因为自己学识水平有限,出身又过于贫寒,而不被这些义军重视,或者直接不要。
只是因为告示上说不要求门第,不要求学识有限,报名参考后就可量才使用。
所以,舒安国还是选择来了这里。
“我不会写表文,只会写信和一些小曲儿,你们义军真的也愿意用我这样的?”
但舒安国在排到自己,做好报名登记后,还是问起了负责招考报名的朱文正。
朱文正点首道:“是的。”
正巧也来这里的章诚听见他这么说,便主动说道:“那你现在给我念一段你写过的小曲儿,或者现场编一个给我听听,要跟讽刺胡元暴政害民有关的,要让百姓听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胡元有多可恶的。”
舒安国拱手称是。
“阎王只要我一条命勒,胡元要我全家命勒,你说我更恨阎王还是胡元勒?”
舒安国没多久就念了起来,然后对章诚问道:“小生现编的,还请州牧老爷批评。”
章诚听后笑了起来,心想这元代果然擅长写小曲儿讽刺官府的人多。
接着。
章诚就对舒安国道:“伱不用考了,走特别通道,直接任拱卫司经历,负责内外宣教,官正八品,年俸加奖掖粮在十五石与二十石之间。”
章诚说着就对朱文正吩咐说:“给他官印。”
舒安国这里大为惊喜,忙作揖,大声称是。
后面的寒士见此也大为诧异,有大胆的忍不住喊道:“我会数理,虽是杂学,但是祖传的数理算筹,家父因此还在本县户房干过,我能请州牧老爷直接考问,走特别通道吗?”
“这个更好,只要家世清白,可以直接取用为官。”
章诚点头说道。
“我家是匠户,会造车。”
“我家是医户,我尤擅外科。”
元代时已经开始将百姓按职业划分户籍,所以,这个时代已经有匠户、医户之称,也就有这类户籍出身的子弟在这时请求章诚对自己也特别录用为官。
章诚为此大喜,自然是都答应了下来,且感叹果然民间还是不缺人才的,尤其不缺来自各类职业户籍的专业技术人才。
对于章诚而言,他现在反而缺少的是能够统筹管理的人才。
这才是被官绅儒户们真正垄断的人才。
因为,他们的人,才拥有丰富的宗族与地方管理经验和在朝为官的经验。
而章诚就需要从义军和招到的寒士中培养和锻炼以及发现这类人才。
章诚相信,只要给义军的官校和寒士们机会,他们也未尝不会在打江上的过程中积攒和总结出丰富的管理经验,进而锻炼出高超的管理水平。
同有很多寒士主动来报名参加考选外,应募要加入义军当兵的民壮也有很多。
朱元璋看着因要加入义军而排着长龙的民壮,很是高兴,而对身边的张冕说:“咱都没想到滁州城会钻出来这么多民壮,可见这发军饷和施仁政于百姓的确有大用处。”
“上位说的是。”
张冕笑着回了一句,就说起自己的担忧来:“只是这样发下去,又收养那么多婴幼孤儿,再多粮食也早晚会吃不消。”
朱元璋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他看见了义军在被发军饷后实实在在的变化。
以前大家靠抢掠官府地主钱粮为生的时候,许多义军没觉着是朱元璋这个总管养着他们,反而觉得是他们在通过抢掠的方式养他这个总管,但现在朱元璋通过发粮饷的方式,则让义军开始有种朱元璋在养他们的感觉。
故而,义军也都对朱元璋越发敬重,也在见到朱元璋后很是有礼起来,乃至有人开始对朱元璋有些讨好与献媚,称赞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富有智慧,那么动听。
朱元璋也明显能感受到义军兄弟似乎更加愿意听他的训话,如果他拍了谁的肩膀一下,跟谁主动打了招呼,谁就会开始喜滋滋地搔头,然后炫耀似地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而如果他因为思索没有注意到谁,乃至没有因此回应谁的礼貌性招呼,谁也因此开始有些觉得自己被冷落,进而面色寡欢起来。
同时。
朱元璋也注意到市井百姓的变化,因为军饷的发放,使得士兵购买力增加,导致滁州城的百姓收入也增加了不少,也就导致市场更加繁荣,藏于乡下或山间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回了城里。
朱元璋因此能够感觉到滁州城的那种勃勃生机。
再加上,大量寒士通过给义军干活得到了粮食,使得义军赈济饥民与收养婴幼被他们主动或被动地大量宣传,也就使得百姓对义军也是越来越欢迎,连带着他这个朱将军也深受百姓爱戴,许多乡老百姓见了他已经开始巴结奉承他。
这让朱元璋非常有成就感。
但朱元璋也因此越发意识到军饷制度与保障足够的粮食收入是有多么重要,多么有意义。
他希望义军可以一直这样,一直既对他敬重听话,也一直对百姓仁义知礼,而军民百姓也能一直这么拥护他。
所以,朱元璋便在这时说道:“我们去见章先生,把这里交给徐达。”
于是,朱元璋就来了章诚这里,问着章诚:“咱们何时开始清丈田亩收税,增加税粮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