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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儒士互怼,章诚和朱元璋看笑话

    汪广洋这时对章诚拱手说道:“在下不敢有隐瞒,的确如此,小民不可使骤富,骤富则易生游惰之性!”

    章诚淡淡一笑,看向了门外来来往往的庶民百姓,没有再说话。

    他自思,他已经很不把这些技艺不错的工匠当人看了。

    他已经尽量在用比后世最可恶资本家都还要黑心的方式来对待这些工匠了。

    即只给干活的这些工匠提供吃饱饭,不给他们工钱,还让他们一天从白天做活到晚上,工作量远远超过五个时辰。

    甚至,章诚让他们想略微有些剩余财富的话,就只能靠奖励获得的方式管理他们。

    结果。

    章诚没想到的是,在汪广洋看来,他这样做,还是太过了,还是不利于让工匠们积极打造火铳,不利于制造实业的兴盛。

    章诚扯了扯衣襟,咧了咧嘴,内心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这种烦躁感,是因为他突然还是有种不适应这个世界的感觉,为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如此低而感到不适应。

    尽管他已经亲自经历了这个世界里,存在的很多让一个现代人无法接受的惨状。

    但现在,他还是又在内心里,陡然生出了这个世界底线低的太让人受不了的地步的不适应感。

    这真不是章诚仁心太重。

    章诚是真的有种自己无论再怎么降低底线,好像都还有些不能和这个世界完全相融的感觉。

    以至于,他自以为在后世显得很高明很黑心的奖励制度,在汪广洋这些历史上所谓的名臣面前显得特别可笑特别仁慈。

    总之,在现代世界不算大好人的章诚,在这里竟然不知不觉间比大善人还大善人。

    “故终明之世,惟善长、广洋得称丞相。”

    这是后世史学家对汪广洋的评价。

    可以说,汪广洋在历史上是算得上是一位内政能臣的。

    而在章诚看来,这个汪广洋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能臣,所提的看法,也让他不得不折服。

    章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在这个世界里,于管理上的确还是比不上汪广洋这些人。

    因为他们才是更熟悉这个世界的人,也更有经验的人。

    毕竟就是这么一位算得上大明未来优秀丞相的人,让他发现,他自以为的高明手段,反而只会让工匠滋生转行当地主或者高利贷放贷者而不再干实业的心思。

    “你没说错,工匠们一旦获得足够的剩余财富,的确会可能滋生苟安之心,想当只收租放贷的地主。”

    “哪怕降低欲望都可以,毕竟打造器械的确比收租放贷辛苦。”

    “我固然知道人有苟安之心,但也还是忘记了这个时代的人苟安的本钱可以更少。”

    章诚因而说了起来,且回头问着汪广洋:“那我现在该怎么补救?

    汪广洋道:“为官者,不能无信,无信则无威,章先生既然已承诺给赏这六名匠人,自然是给的,但是不能给二十石的赏,只意思性的赏一下就是,最好不要赏金银和粮食与布匹,若赏本人与家眷盛宴一桌较妥。”

    章诚听后点头,且笑道:“你的确比比我更懂如何监造,但这些工匠如果造火器完成的火铳数量最少或不合格的火铳最多,直接斩首还是太狠辣,这种末位淘汰的方式,与视他们为奴几乎没有区别,还是只对末位淘汰者罚款吧!实在不配合,再行以杖责之刑就够了。”

    “章先生固然仁厚,但这样会有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可能会几个组故意一起偷懒,把造的合格火铳梳理控制在样的地步,也可能会互相攻讦,他们虽然不敢对制定此规矩而罚他们款的官府不满,但互相埋怨乃至倾轧的胆子还是有的,可能还会很大,乃至出现人命。”

    汪广洋回道。

    “我不想让他们因为能力不行而被杀,就那么难吗?!”

    章诚突然问了汪广洋一句。

    汪广洋沉默了。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章先生应该明白,若有菩萨心肠,当不入红尘。”

    汪广洋回了一句,就拱手说:“而章先生已是大仁大义之人,没有必要对自己要求太苛刻。”

    “我不是对自己要求苛刻。”

    “我也不是想做菩萨。”

    章诚笑了笑。

    他不愿意到时候把末位淘汰的工匠杀掉其实本质上是因为他来自后世,他知道在他生活的世界,像他一样很多平庸的人被末位淘汰后是不会被杀死的,是有活着的权力的。

    所以,章诚就道:“你既已来,且愿意入我义军,就由伱监造军械,除了完成最差者不能杀只能罚款外,其余皆按你的办!至于你所担忧的事,我会去想新的办法,定会解决此事,而不用非得杀死能力最平庸的工匠。”

    汪广洋拱手称是。

    而接下来,章诚就先带着汪广洋去见了滁州城内的匠户各社的社长,提了让他们这些工匠分组开始参与学习打造火铳的事。

    这些匠户的社长都很高兴。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今这滁州城的义军让他们干活是真给饭吃的,而且会让他们吃饱!不像以前的官军,不但逼他们干活,还要他们倒贴钱,不然就是对大元不忠,就要没命。

    汪广洋则在接下来就真的开始帮助章诚负责工匠们具体分组的事,且监造这些工匠打造火铳。

    这个对于汪广洋而言的确不难。

    为了避免这些工匠窜通起来偷懒,他特地把一个社的工匠打乱重编,使得那些本为亲戚或友邻的匠户们,没有挨在一起工作。

    但因为章诚制定的规则是谁造的火铳最少或者质量最差就要交罚款,否则就会被重惩,所以,没多久,就有完成最差的工匠来到知州衙门喊冤,说是有别人在汪广洋面前上眼药使绊子,才害他完成的最差。

    而且。

    喊冤工匠所在的社的亲友,也因此一起来到了知州衙门帮着喊冤。

    汪广洋则看着跪了一院子的工匠对章诚说:“不杀人只罚款杖责的弊端还是体现了出来,他们会因为害怕被罚款而归咎于他人,进而拉着亲友威逼官府妥协,而因为法不责众,官府也不能对他们这样,如果直接一开始就斩杀他们,他们则没有机会归咎他人乃至挑动他的亲友们一起卫护他。”

    章诚知道,竞争压力大后,底层互害的情况会加剧。

    这个时候是需要新的制度来解决。

    而章诚这段时间其实也一直想解决这事的办法。

    所以,章诚这时倒是颇为镇定地对汪广洋说:“你还没见我们上位吧,我带你去见他。”

    章诚说着就对戚祥吩咐说:“将李善长等几个本州佐官也叫上,去总管府。”

    没多久。

    章诚就带着汪广洋去了总管府,而只让舒安国留下来安抚这些工匠。

    章诚在让汪广洋见到朱元璋和赶来的李善长等人后,就提起了要不要把工匠当奴隶使唤,即谁完成的绩效最差就杀的问题。

    “真的就只能杀掉?”

    朱元璋在章诚提起此议题后就也问了这么一句。

    作为一名起兵造反没几年的农民起义者,他还是对底层的百姓有着朴素感情的,所以也不愿意轻易就杀百姓。

    汪广洋这时回道:“不杀就会一直有现在的问题,百姓就会因为自己吃了亏而变成刁民,喜诉讼,好斗殴,让官府更难做事,所以尽管爱民乃圣人所教之理,乃君子仁德,可有时候又不得不视无用之民为害,而不得不杀。”

    “善长对这事怎么看?”

    朱元璋没有回应汪广洋,只在这时问了李善长一句。

    李善长则在这时起身道:“回上位,我想先问问这位刚刚入知州衙门做椽吏的汪朝宗汪足下。”

    “准!”

    李善长便看向了汪广洋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自诩来自胡元的所谓干吏,在做起事来,就总是喜欢吃人杀人?”

    汪广洋不由得一怔。

    李善长说着就又问汪广洋:

    “难道敢吃人敢杀人就是干臣?”

    “难道所谓干臣就只知在肉体上消灭不优秀的庶民?”

    “难道老百姓如果太笨不及他人干活干的快,做事麻利,就连活着都不配?”

    李善长这么一连三问后,汪广洋脸红了起来,而讪言道:“我不是不想让老百姓活着,我只是。”

    “你现在就是这个意思!”

    “老百姓他是人,不是猎犬走狗!更没有庄稼杂草之分!”

    “猎犬走狗若没有价值是可以杀掉烹杀之,杂草坏了收成是要铲除,但人不能这样对待!”

    “这样做就如同真把老百姓当畜生草芥对待!”

    李善长继续说了起来。

    章诚微微一笑,他不得不承认,李善长简直是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简直就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

    而朱元璋也颇为惊讶地看了李善长一眼,且道:“善长说的是,不能老百姓哪怕只是想要活着,都得费尽心血,奋勇争先才配活着!”

    “可现在不是老百姓配不配活着的事,而是如何让工匠们更积极地造火器,不给义军制造麻烦,进而影响夺取天下的大业。”

    “我也不想如此对待百姓,但有时候管民就不得不这样管。”

    汪广洋忍不住说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立场必须辨析清楚!”

    “你们这些来自胡元的官僚士大夫就是如此,口口声声是为了义军的大业,却总是要牺牲老百姓,你们是靠民脂民膏养大的人,怎么现在立场反而最是不把百姓当人!”

    冯国用这时也跟着附和起来,且神色故意显得非常激动。

    “正是这个道理,如果义军还跟胡元一样,那我岂不是白降顺了义军?”

    张冕也跟着问了一句。

    接下来。

    李梦庚也附和说:“没错,真要是义军也以视百姓如蝼蚁的方式取得天下,那我的田产也白分出去了。”

    “我也一样!”

    “我郭氏累世所积田产,如今分于民,是为天下百姓不被视为蝼蚁才愿意拿出来分于民众的!也因此,我才有脸将来于九泉之下见祖宗,对祖宗们说,分田产非不守祖业,是为祖德,不是败家所致。”

    “若现在为了取所谓大业而把百姓随意杀戮,则让我将来如何见祖宗?”

    郭梦庚也跟着很配合地说了起来,还双眼故作愤恨地瞪向了汪广洋。

    汪广洋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朱元璋等人拱手,而委屈含泪说:“惭愧!我可能真不如诸位有仁心!”

    汪广洋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自己现在很尴尬。

    章诚也看出了汪广洋的尴尬,而在这时就笑着说道:“你们能不能对朝宗温和点,人家毕竟才来,且也是真的在赤诚对待我义军,要不然也不会说这些话。”

    “章先生说的是,刚才我们是有些不给朝宗留情面了。”

    “多有得罪!”

    李善长说着就对汪广洋拱手作揖,道起歉来。

    “多有得罪!”

    冯国用、张冕、李梦庚、郭景祥也跟着向汪广洋拱手致歉。

    汪广洋一时倒又不好意思起来,且颇为感激地看了章诚一眼,心道:“这位章先生到底是宽和大度,爱民如子不说,对自己这样的人也的确包容,也愿意尽可能地回护自己这些新投附者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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