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章诚麾下的义军的确极大提高了印刷技艺。
所以,张冕没有猜错。
而印刷技艺提高后,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义军在宣教上的能力提高了不少。
章诚的人,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在一个区域,对当地士民百姓进行标语轰炸与理论轰炸。
即便有反动的地主官僚,想悄悄派人去撕掉与买下报纸,而不让百姓看到,也难以做到。
“快烧掉!”
“快烧掉!”
张冕就在看见《中华报》的内容全是在告诉百姓们义军为何要反元,反元到底跟百姓有没有关系等开启民智类的内容后,就也赶忙买了不少《中华报》,而带回家让自己家人将在这些报纸烧掉。
但张冕发现他烧掉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中华报》的产出速度。
这让他倍感气馁。
李梦庚也不例外。
虽然李梦庚现在不敢再得罪朱元璋,而没有跟着张冕等一些地主官僚们一起,商量着怎么离间朱元璋和郭天叙,但他在看见大量《中华报》出现后,就买了不少,不想让百姓看见这些内容。
可他也同样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这样做,白花了钱不少,关键做的还是无用功。
还有阿噜。
他在看见满城盛开如春日里繁华盛开一般的大量反元标语和漫画后,也不禁脸色铁青,而腹诽道:
“真是可恶!”
“这些贼寇,竟不惜策动庶民来反我大元,他们就不怕将来反噬自己吗?!”
“真让庶民也参与了政治,岂不是也要让庶民参与分割天下之利?!”
阿噜腹诽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忧惧。
他现在很想派人把这个情况告知给朝廷,让朝廷赶紧来围剿这里。
但阿噜知道,现在的滁州贼军首领朱元璋,已在城中广布眼线,自己若冒然派人出去通禀消息给朝廷知道,只怕会惹火烧身。
阿噜甚至觉得朱元璋可能已经开始派人盯着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是元廷的刑部尚书。
阿噜还想去见见朱元璋,劝他不要这样做,不要启庶民智慧,让庶民也参与到争天下的大业中来,这对他将来舒舒服服地当皇帝坐江山没有好处!
但阿噜不知道的是,朱元璋这个人与历史上许多皇帝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特别愿意让庶民参与政治。
当然。
阿噜也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去见朱元璋,因为他已经投在郭天叙的幕下。
阿噜现在只是恨郭天叙不是这支贼军的首领。
这样的话,他还能通过影响郭天叙,来阻止这种策动庶民一起反元的情况出现。
不过。
阿噜实在是不能忍受百姓被开智,被去引导着知道民族概念与国家概念,所以,他还是找到了郭天叙,并希望郭天叙能够影响朱元璋。
“公子,眼下滁州城太多要求驱除鞑虏的标语,也太多斥责当今元主的大逆不道之言,这样的话,不利于招安啊!”
“这会让朝廷觉得,滁州郭氏义军乃最为妖邪顽固的贼军,故而,朝廷可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剿灭郭氏义军啊。”
阿噜说了起来。
郭天叙听后道:“你说的没错,眼下看见城中这么多标语,那么多百姓被组织起来喊恢复中华,咱也有些怕,怕让朝廷急眼,恨不得不留我郭氏义军一人!”
郭天叙说着就来了中书省,找到正在执笔写字的章诚说:“章先生,咱想问问,这突然增加的许多标语和图画,还有这《中华报》是怎么回事?”
章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让宣教司这样做的,丞相已经明确,中书省设宣教司,由我分管,主要负责宣教我义军起义理念于百姓,策动百姓支持义军,而避免被反动胡元走狗们蛊惑到我义军对立面去。”
“设什么宣教司,我们造反到底是为求富贵,还是要真的只是跟朝廷作对?”
郭天叙听章诚说后,就反问了章诚一句,且叉起腰来。
章诚听后就呵呵一笑,继续低头写字,且问着郭天叙:“平章不会是还想着将来有一天能被胡元招安吧?”
“也不是真的要被招安,但总的要留这么一条退路!”
郭天叙说道。
章诚提笔蘸了一下墨汁,并又道:“个人认为,如果我们造反,最终结果还只是做了鞑子走狗,那无疑就是白造反了,也让死难的弟兄们白死了!”
“章先生,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如果真到那一步,接受招安,不也是为了活着的弟兄们不用再豁出性命挣前程嘛?!”
郭天叙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好言对章诚说了起来。
“谁要是接受招安,做了义军百姓的叛徒,谁就是咱朱元璋的死敌,咱绝对不会放过此人!”
朱元璋突然走了来,且语气凌厉地对郭天叙说了一句。
郭天叙因朱元璋这严肃对待自己的样子,而有些愠怒,道:“丞相不会真要让兄弟们为了天下百姓能摆脱胡元的统治去死吧?”
“我知道丞相爱民。”
郭天叙随后也呵呵冷笑了一句,且又道:
“可话又说回来,百姓无论是在胡元统治下,还是在赵宋统治下,都一個样,太平日子里活得跟牛马一样,乱世里则活得不如牛马,所以,百姓需要的是太平,不是需要推翻胡元!”
“正因为此,我们才更要推翻胡元,重新建立一个能让百姓活得更像人的新国家。”
“我和上位如今的确不只是为了自己才要造胡元的反。”
“反倒是平章你现在还在觉得我们是为了自己才造胡元的反。”
章诚这时搁笔起身对郭天叙说了起来,且道:
“另外!”
“平章也没必要,在这里说,是为了不想,在弟兄们在可以靠接受胡元招安而求得富贵时,而再为了推翻胡元,去白白豁出性命,还不如直接承认,是怕自己将来还是要被我和丞相联合起来除掉,所以想引外来势力制衡我们。”
郭天叙抿嘴默然。
“但平章真觉得,胡元真要是愿意招安了我们,以你这个郭大帅公子的身份,就不会被胡元忌惮吗?”
“想必,平章也知道,胡元是什么来路,他可是连忠于胡元的汉人士大夫都防着的!”
“如胡元丞相脱脱就曾因奏事内廷而在回头看到中书左丞韩元善、中书参政韩镛随后而来时,立刻命守门人拦阻不得入,随后将二人外放。”
“同时,他还上奏妥懽帖睦尔说:“现今河南的汉人造反,应该贴榜以示天下,下令一律剿捕。各蒙古、色目人因故被贬谪在外的,全部召回京师,不得令其贻误。”
“胡元对忠于自己的汉人士大夫尚如此忌惮,何况,平章还是胡元眼中的反贼之子!”
“难道,平章真觉得接受招安后,胡元就安心让你独掌兵马,让你安稳地活着,不担心你再次造反,做第二个朱温,不削你的兵权?”
“平章真要是想保命保富贵,与其相信胡元,还不如相信丞相!”
“毕竟他好歹是承了令尊的恩情才有今天,还是令尊义子义婿,他要是除掉你,乃至排挤伱,怎么也得顾忌一下影响,不看活人的面子,也得看死人的面子。”
“当然,平章真要想保命保富贵,就不应该有想着靠谁的想法,还不如靠自己,只要你平章于天下有大功大德,只有别人求你保命保富贵的,不会需要你去求别人保你富贵平安。”
章诚继续问起了郭天叙,且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郭天叙听后,倒是忍不住颔首,也就在明面上当即否认说:
“谁说一定要接受胡元招安了,我不过是,提一提而已,我其实也不是很主张招安的,无非是底下人有人在这样提,再加上章先生你这么一提,才说起此事来!”
章诚只是淡淡一笑:“平章没有这样的心思最好!也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蛊惑了,他们想让你招安,本质上是为了自己,借招安你的功绩让自己重回朝廷,至于招安后你怎么样,就不是他们在乎的了。”
郭天叙点头。
朱元璋则在一旁坐下道:“定然是那个胡元的刑部尚书出的主意!”
朱元璋说着就看向郭天叙:“咱正要找你,平章打算什么时候交出胡元降官阿噜?”
“为什么要交出?”
“他是老子俘虏的人!”
郭天叙说道。
朱元璋道:“你还想被他继续蛊惑下去?!”
郭天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阿噜必须交出来!”
“他是我义军俘虏的胡元官僚,需要接受行中书省的公审,确定是否应该被治罪,以及思想上是否有重大问题,而要不要被改造或者被任用,绝不能像私人物品一样被留在你个人身边,这样有可能害的是你自己,也坏了规矩。”
“既然有了行中书省,一切行动指令都得听从行中书省的,不然义军就是一盘散沙,你这个平章也是有名无实的平章。”
章诚跟着说了起来。
郭天叙听后道:“我交就是!”
“那好,应当让拱卫司的人立即去拿他,严格来说,他阿噜目前是属于有犯罪嫌疑的人,理应由拱卫司处置。”
章诚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章先生说的是。”
于是。
章诚就让为自己负责行中书省机宜文字的舍人宋濂写好了令拱卫司拿人的命,且按制让郭天叙副署了签名,也让朱元璋批了红,这才发给了拱卫司。
拱卫司的戚祥便立即带着兵勇来了郭天叙的宅邸。
“你们干什么?!”
为郭天叙守宅邸的私兵见此当场警觉起来,为首的镇抚胡泉更是直接问了戚祥一句。
戚祥则拿出行中书省的钧令说:“奉命拿窝藏于此的胡元刑部尚书阿噜!”
“什么狗屁命令,老子只听咱公子的!”
胡泉直接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回道。
戚祥微微一笑:“正好,这钧令上就有你们公子的签名,你们听还是不听?”
胡泉不由得认真看了钧令一眼,一时整个人陷入了惊讶状态。
戚祥见此则继续问道:“怎么,你们是真打算要给那个胡元的狗官当看门狗?”
“你话别说那么难听!”
“光是公子的字迹不行,咱要亲眼见到公子对咱说,让你们进去拿人,否则,咱只能当你们是扣押了咱公子,逼着咱公子签了这样的令!”
胡泉回道。
戚祥道:“你倒是谨慎。”
“胡泉!”
“给他们让开!”
这时,郭天叙倒是亲自赶了来。
因为章诚也担心郭天叙的人不认钧令只认郭天叙这个人,也就让郭天叙亲自赶来一趟。
没办法。
现在的义军还没有完全上下如一,各部基本上还是各自为政,即便有了联合起来的领导机构,也只是上面联合起来,上下完全统合整编为一个令行禁止的体系,还需要时间。
郭天叙也知道行中书省如果没有行政权威,对他没有好处。
所以,郭天叙也就还是亲自赶了来,呵斥了胡泉一声。
胡泉见状才老老实实地让到了一边,放了戚祥进去。
戚祥等拱卫司的人因此立即闯了进来。
在拱卫司的人来时,阿噜正在写表明自己对大元忠贞不二的诗。
而在见到拱卫司的人来后,他也惊吓得没了八分胆,忙起身问道:“你们干什么?”
“拿下!”
戚祥直接大喝一声。
阿噜当场就被拱卫司的人扣押且拖了出来。
但没多久,阿噜就猜到自己可能是被朱元璋注意到了,郭天叙肯定也被朱元璋说服了,所以才让人来拿自己。
而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自从他们联合起来设立行中书省时,我就该猜到有这么一天的,有那个章诚在,这滁州的贼军就很难内乱起来,只会让我们这些忠于朝廷的人很难成事!”
所以,阿噜如此腹诽起来。
但阿噜在被押出来后,于门口看见郭天叙时,还是大声喊了起来:“公子!你就甘心不得独掌大权,甘心看他人脸色行事吗?!”
“公子,再怎么说,我是您的人啊,您让他们拿走我,岂不寒了忠于你的人的心啊,一个没有朝廷承认的行中书省的平章就把你收买了吗?!”
“你就算不想当天子,也没必要做他朱元璋一个反贼的臣子啊!”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屈居于人心,又何必与一布衣共事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