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叙和邵荣皆是一脸惊愕,暗叹朱元璋是真狠,明明其妻子身怀六甲,还在江北待产,竟一点也不在乎,而不惜把渡口让元兵占据,以断众义军回撤的希望。
但两人也不好说,自己真有战事不利就想回江北的心思,而让政事堂的其他同僚鄙夷,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而朱元璋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算是把两人不敢冒险的心思彻底压了下来,使得在义军中这两位相对想苟安的执政官,也暂时,不得不把心思集中在了与元兵战斗的事上面。
且说,人素有求安之心。
义军也不例外,许多义军在江北安家有财产后就也有想回江北后方过舒坦日子的心思,而不想在前方拼杀。
在中书省的执政层,郭天叙和邵荣此时也有这样的心思。
郭天叙尽管有与朱元璋争位的心思,但他收服不了朱元璋和其他势力,又不敢单干,怕因为自己实力太弱出去单干会被消灭掉,尤其是在没有章诚跟着他一起出去单干的情况下,而他现在还见朱元璋的威望越来越高,争位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也就更加只想保存实力,进取心减弱不少。
邵荣也是一样,他知道自己非朱元璋嫡系,越是表现积极,立的功越多,只怕将来越讨不到好,还不如现在就开始找机会苟安。
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在朱元璋成为义军首领后,朱元璋本人和他的嫡系自然愿意辛苦一下,尽力去搏一搏,尤其是朱元璋本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帝王路付出更多,毕竟到时候的回报肯定也不少。
但朱元璋非嫡系的义军官将,自然就会考虑到是不是该明哲保身、是不是该低调、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后路,而没必要为朱元璋太卖命。
只是这种心思不好明说出来而已。
何况,章诚现在让义军们确立更大的目标,即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解救天下百姓,所以,谁也不好再说在这样的目标未完成前就要偷安,就要坐享其成。
无论如何。
义军这边总算确立了接下来的基本应对策略,即要在太平跟元兵正面对战。
章诚已是中书省平章,倒用不着自己亲自上战场与元兵拼杀。
但许多新入伍的百姓子弟则是一定会上战场拼杀的,有的已经被派到了义军与元兵接触最前沿的慈湖镇,而亲眼看见了浩浩荡荡而来的元兵。
福寿等官僚已经汲取了教训,这次给出征的元兵皆供应了充足的粮食,也提供了充足的马匹与甲胄。
而元廷统治区的江南士绅现在也知道朱元璋部的义军是要毁灭旧礼,对殉节者都不给予礼葬,再加上元顺帝给了他们可以纳银纳粮赎罪与得官的特权,也就都更加积极地拥军劳军,拿出大量粮食银子捐官赎罪不说,还借着这特权逼着乡民百姓给过境元兵修整道路、提供草料。
于是,这些元兵行进的很快,以至于此时的慈湖镇,就已经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片的元兵,江面上也是大量元廷战船云集如山脉绵延,而看不见对岸江北风光。
新入伍的义军第一军兵卒孟三子此时就因为在慈湖镇看见如一条黑龙一般蜿蜒而来的元兵,而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火铳。
“不要怕!战死,你家里还能再得三十石粮,但若战败,让鞑子赢了,你家分得的田就没了,因为我们现在的分的田很多都是他们鞑子权贵官僚在江南的赐田。”
驻守慈湖的义军千户赵中柏在经过孟三子这里时,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这么几句。
孟子义笑了笑:“咱不怕死!咱要是怕死,就不加入义军了!您说的对,要是让鞑子赢了,咱家的田就又不是咱家的田,那样咱还是会饿死,还不如现在就跟鞑子拼了!”
赵中柏点了点头,且也看向了前方。
孟子义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前方。
他此时犹记得自己父母得到义军所分田地时的高兴样子,尤其是把那田契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比摩挲他那未断奶的儿子时都要温柔的神色。
而孟子义觉得,哪怕是为了留足自己父母那份分得田地的喜悦,他现在也不能怂。
元兵这边也同样目光灼灼。
因为他们的统帅陈野先已经下令,拿下慈湖镇,可以屠掠。
这让元兵上下皆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很想拿下慈湖镇,大肆放纵一次。
而赵中柏也看见这些元兵都很有士气地推着大楯车在前进者,速度很快,以至于没多久,他不用千里眼就能看见前面一些元兵的神色。
“鞑子也学聪明了,知道摆车阵,也知道在蒙牛皮的大车后藏火铳手。”
赵中柏因而对训导官王以贤说了起来。
王以贤点首:“更重要的是,他们马军,两翼全是一人三马的精骑,我们不能出镇,只能依镇墙拒守!”
“这都是叛徒所致。”
“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坚持到援兵到来。”
赵中柏则面色凝重地对王以贤说起了自己的看法,且同时对镇抚朱同说:
“派快马告知邵指挥,就说元兵有备而来,需尽快支援,或者允我们暂时撤离慈湖。”
王以贤和朱同皆颔首。
驻于采石的指挥邵肆此时正组织采石的百姓往太平城转移,且因一些百姓实在是安土重迁也太挂念新得的土地,而不愿意离开,甚至悄悄藏起来,所以邵肆还不得不亲自下乡来督促。
“我说老人家,命要紧,您别心疼那点子庄稼,鞑子都凶悍的很,你也不是不知道。”
邵肆甚至还亲自把一个为躲避义军动员他而逃跑以至于摔骨折的五旬老人背了起来,而一边背着他往转移集中地去,一边对他劝了起来。
这老人道:“我知道鞑子凶悍,但是那些田地不能不收拾,何况,我都五十了,被杀了也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章先生说,耕作生产的农夫比只会念经的和尚、只会之乎者也的儒士强,我们宁肯不保和尚儒士也得先保您这样的人。”
邵肆这里把这老人送到集中区后,就继续沿江视察起来,且对自己的搭档同知周智良骂道: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以前抢掠百姓,也要到处搜罗的抢掠,现在抢救百姓,也要到处搜罗,百姓们也是,以前我们这些人跟土匪一样待他们的时候,他们到处躲藏就算了,现在我们把他们当家人看待的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到处躲藏!”
“没办法,百姓把收拾庄稼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毕竟都是差点饿死的人。”
周智良说了起来,且突然指向前方一段乱石堆砌的江面道:“快看,那里全是百姓,还有元兵的战船,应该是胡元水兵把其他地方的百姓抓来赶到那里的。”
邵肆也看了过来,并立即吩咐道:“去救下他们!”
“元兵想让这些百姓来耗我们的粮食,我们偏偏不怕!”
接着,邵肆又笑着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