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家父好歹也是浙江四名士,当年丞相脱脱都特别看重他。”
刘琏不服气地说道。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朱元璋和章诚等人将来是一定会得天下的,所以,他开始希望自己父亲能被这些人征辟为官,进而使得自己刘家也能在将来的新王朝更上一层楼。
但刘琏没想到,现在的朱元璋和章诚等人不再需要他父亲刘伯温这样的儒士。
杨宪讪笑了笑说:“现在大同社和中华军就需要两种人,要么理念上可靠,是主张大同理念的,且经得起严苛考察的人,要么能力上可靠,有处理实务的能力,技艺或者经营管理之术很强的人。”
“可对于恩师,说实话,他的主张素来其实不是以百姓为本,而是以天下有序为本,他擅长的也是对内用阴谋权术集权,可这在我们大同社现在也无用武之地!”
“别说郭天叙、张天佑这些人目前已经用不着排挤,就连张士诚、刘福通现在都跟我们合作的不错。”
“而若是只让恩师做跟我一样的地方官,他肯定也不愿意,会觉得屈才。”
“毕竟只是打击豪强、整肃地方吏治,非他所愿,他真正愿意做的官,是能够像章先生一样使天下为棋局,由自己执棋子。”
“所以,我才说,恩师错过了,他现在还是居家治学为好。”
杨宪说道。
刘伯温或许愿意在家治学。
但刘琏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爹在家里治学。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爹是个大官呢。
所以,刘琏在离开杨宪这里后就立即赶回了家,将自己在集庆的见闻告知了刘伯温,还故意在刘伯温面前说杨宪的坏话:“这个杨希武,他竟然觉得父亲您不配为天下执政!”
刘伯温瞅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说:
“他杨宪其实没有说错,至少为父现在是不配为他们大同社中华军的大官!”
“因为那位章先生跟为父走的不是一条路。”
“可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琏问了起来。
刘伯温道:“还能怎么办,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我们刘家又不是天下之主,难道还能逆大势而为?”
刘琏听后站起身来:“那父亲的意思是?”
“去集庆!”
“他杨宪虽然比你还了解为父,但他看错了为父一点,为父并不会因为自身名位太高而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做地方亲民官!”
刘伯温沉着脸,颇为违心地说道。
刘琏沉默了一会儿,问:“父亲,你刚才说天下大势不可逆,可他章先生怎么就逆转了天下大势,还是说,他比您更清楚天下大势?”
刘伯温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为何能左右天下之势,想知道他师承何人,想知道他为何知晓的那么多,为何也掌握那么多智慧?”
“我们最怕的是天下有变,他似乎是巴不得天下有变,似乎这天下不过是他掌中之玩物而已,不动反而令他不喜!”
——
“这天下不过是我掌中玩物!”
“我让他有变化,他就得有变化。”
“让他没有变化,他就不能有变化。”
“所以你说没想到我能让天下女子不再缠足,不过是我让这天下产生的一个小变化而已。”
“佳莹啊,你要记住!”
“你生活的这片土地所承载的不只是一个国家,而是一個文明,而先生我背后所依靠的也不只是一二门学问,或者比别人更多的知识,而是更先进的文明,那个文明里的智者,让先生我能站在他们的肩膀上,高高在上的俯瞰此世界而已。”
“尤其是先生我所站的智者肩膀,还是我中华本文明蜕变后,自己所产生的智者的肩膀。”
章诚在这次打下集庆后的庆功宴上再次喝醉了。
所以,他也就在佳莹面前,在她提起觉得他了不起,竟让天下富家女不再缠足后,而得意洋洋地说起内心的话来。
佳莹听的不是很明白,也没有认真听,只全神贯注地给章诚脱着鞋袜。
章诚则继续半醒半睡地说::“你放心,我们这个世界也会越来越好,百姓会越来越好,其他人,也会越来越好,只是我不仅仅要用火器去改变他们,让他们越来越好,还要以货币来改变他们。”
章诚的确已经打算开始推出货币制度。
所以,在庆功宴结束后的第二天,章诚就起草了先发行布币为法定货币的钧令,也让朱元璋同意了,且先让新设的财政司派使者带着一批布币去见张士诚、刘福通等人,表示可以给他们贷款,让他们购买自己这边的火器,但是他们只能以布币做交易。
朱元璋是聪明绝顶的人,也是遵循实际的人。
章诚基本上一指点,他就知道章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甚至有时候,他的理解能力比章诚还强,章诚还没有完全吃透的理念,朱元璋竟比他还要先吃透,还说章诚是拿着秘笈却没有完全读懂秘笈的人,以至于,朱元璋经常旁敲侧击的要求章诚拿出更多理论知识出来。
章诚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多时候没有朱元璋聪明。
为了维系他在朱元璋心中的神圣地位,他有时候都有些不愿意把后世的知识搬运的那么快,因为那样会显得他的价值在缩水。
这就好比一个师父要不要所有绝技都无偿都献出来一样的道理。
但章诚因为想到自己最终是可以回去的,倒是没有决定那样做,而只决定把后世的知识搬运的慢一点,以避免朱元璋骤然吸收太多超前的知识反而走向极端,也顺便让除朱元璋之外的其他人也跟着进步一下。
章诚现在立志要改变的不只是朱元璋。
事实上,受他的影响而命运发生改变的的确不只是朱元璋。
他带来的先进火器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如郭天叙、张天佑。
现在,章诚还要改变张士诚、刘福通等的命运,还要用货币制度和理论知识去改变。
不过,章诚现在之所以用布币,则是因为眼下江南地区布更多,且元廷的纸钞还在泛滥,他们也还没有彻底夺取天下最高权力,所以也就暂时以布币作为货币。
在内阁的使者带着许多布币来见张士诚、刘福通等势力时,刘福通这边已经用从集庆买来的鸟铳等火器对战元兵达实巴图尔部。
河南行省平章达实巴图尔为挽元廷社稷之将倾,在河南一带,强行没收权贵豪绅田地,且以此为根本,收揽流民,既耕且战,如今已养十万大军,而使得刘福通主政的韩松政权一时难以招架,连失多座城池。
眼下,达实巴图尔更是兵围韩松政权所据有的太康城,且对太康城志在必得。
为此,达实巴图尔在下令攻城后,还亲自击鼓壮威,大量元兵铺天盖地朝太康城涌来。
但就在这些元兵逼近太康城时,刘福通将手一挥,大量短时间内集训出的火器手,把鸟铳举了出来,朝这些元兵展开了射击。
随着朵朵白烟升起,大量元兵因此毙命在地,元兵的弓弩在精良的鸟铳面前,一时根本无法招架得住,也就不得不在前线指挥官的命令下开始退却。
但在元兵大量退却时,刘福通又派了大量火器手出城追击,一排接着一排,朝元兵追了来。
元兵只有被动挨打,于是,本来有秩序的退却变成了溃退,连元军中的大量骑兵也因为看见大量鸟铳手出现而开始丧胆,往中军撤来。
达实巴图尔得知这一情况后沉下了脸:“这些妖贼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火器?”
都元帅博罗特穆尔将自己缴获的一支鸟铳递给了达实巴图尔,回道:“与昔日在清河所见的火器一样,应该是朱元璋和章诚这些妖贼卖给刘福通的!”
达实巴图尔听后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卑下不敢说谎,这样的鸟铳除了我们的人现在可以造,就是他们!”
博罗特穆尔拱手回道。
达实巴图尔则沉着脸说:“我现在倒是希望这是我们中的贪官污吏卖给刘福通的,而不是朱元璋和章诚等妖贼所助!不然,就是各处贼寇有在联合的意思,这无疑不利于我官军进剿!”
“今日战机已失,立即撤!另外,派快马告知左丞相此事。”
达实巴图尔接着吩咐了一句。
“是!”
刘福通在得知达实巴图尔撤退后,松了一口气,而道:“果然这买鸟铳的钱没白花!朱元璋、章诚这些人是有大胸怀的人。”
——
“太康也出现了大量鸟铳手?”
开封。
左丞相定住在知道此事后颇为惊讶,且因此不禁拧紧了眉头,暗想道:“难道这江南江北的妖贼已经彻底联合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定住如此想后就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认真思索着对策。
而思索良久后,定住还是打算给元顺帝写份急递,建言元顺帝加大对除朱元璋、章诚等部妖贼外的其他各路妖贼的招安力度,以免到时候招架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