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凤很快就被华云龙带来的甲士摁在了地上。
栾凤则立即抬头看向朱元璋:“上位,胡惟庸说这是你的意思,你让我为难章先生的!”
朱元璋故意蹙皱着眉头,看向栾凤:“我几时对胡惟庸说过这是咱的意思?”
栾凤见此再次大惊,且脸上露出颇为失望的神色!
“沐英,你去传胡惟庸来。”
朱元璋接着又吩咐了一声。
“哎!”
沐英这里答应着就让人去牵马来。
章诚见此淡淡一笑,且不禁瞅了栾凤一眼。
他知道,上千年的地主思想不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消灭干净的。
甚至生产力进步的越快,反而会让一些只想做地主的人更加迫切地想回到以前。
因为生产力越是进步,越是让只想做地主的人恐慌。
比如本来可以靠控制粮食就可以实现无限制剥削和奴役底层百姓,可生产力进步后,粮食高产,就不能通过控制粮食来控制百姓。
而需要允许百姓有别的需求,进而利用百姓别的需求来奴役百姓,如允许百姓有住好的房子、穿好的衣服、吃更健康的食物、有更好的娱乐体验的需求。
可一旦不能用“百姓不想饿死的需求”来奴役百姓,而用百姓别的需要来奴役百姓,就意味着奴役百姓的难度增加。
毕竟让百姓在不想饿死的需求之上产生别的需求,就需要开民智,需要给百姓更大的自由去想象自己的生活。
这对于只想守着土地就可以完成奴役百姓之安稳生活的地主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所以,只想做地主的人会恐慌。
章诚庆幸的是,现在的朱元璋不想做地主,也就没有对眼下生产力进步带来的变化而产生恐慌,而没有因此产生要逼着自己在地位上承认他是主子自己是奴才的心思。
不然,章诚就得提前回现代了,而感叹这个旧世界他改变不了。
这也算是章诚幸运的地方。
因为,朱元璋毕竟是个理想主义者,也够有格局,尤其是在知道天下还有许多财富没有被开发,整个天下之财还需要做增量,而不是进入存量时代,需要过分计较于如何分配后,也就没有想着做天下最大的地主即皇帝。
所以,章诚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看戏,看朱元璋如何让那些想做地主也想他这个大同社最高领袖做地主的人失望。
当然。
对于章诚不得不承认,胡惟庸、栾凤这些想做地主的中下层官员迫不及待也跟他们的权力层级不够高,进而接触到的关键信息不够多有关。
由于顶层官员在有意垄断章诚提供的关键信息。
比如全球还有很多重要资源等着去开辟的信息,就没有被胡惟庸这些人知道。
李善长甚至是谢再兴,都因为不想多一個人知道这些关键信息而没有告诉他们。
而包括朱元璋这些人都以保密要紧不宜被太多人,如胡元贵族知道而影响大同事业,劝得章诚同意不轻易对廷议局以外的人透露关键信息。
章诚对此也表示同意,因为他不可能违背廷议局大多数人的意见,也没有义务为天下人知道更多信息而去得罪廷议局的人。
只是这就使得胡惟庸、栾凤这些中下层官员且又只想做地主的人因为不知道很多关键信息,而表现的最沉不住气。
反而是李善长这些顶层官员且也想做地主的人,因为本身是廷议局的人,接触到更多关键信息,而沉住了气,也就没有先做这些搞内斗的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且说,沐英来胡惟庸这里时,胡惟庸正在认真地和赵仲中一干人商讨复礼社的相关纲领。
胡惟庸还在这个时候对赵仲中等心腹说:
“我已经试探了上位的意思,上位对更改大同理念还是有想法的。”
“这样就好。”
“想来上位这种人,不可能不为自己朱家的千秋百代着想,哪里真愿意让天下之财被用于惠民之事!”
赵仲中跟着说了起来。
胡惟庸颔首:“但是只有让上位真正能控制大同社,上位才能更改大同社!而这就需要,他和章先生之间需要有个明确的君臣尊卑之分,礼法上,就得上位无论怎么对待他章先生,哪怕是欺辱,他章先生都得将此当成是一种恩典!”
“所以,我还特地让值守吴国公府的栾千总寻机为难一下章先生,让他不能再走上位走的门道,首先逼着他在平常来见上位时所走的门道规矩上,来接受他和上位之间有明确的上下之分。”
“为此,栾千总已经派人来告诉我,他今日就会这样做,因为章先生今日按例会去见上位,集中报告内阁下个月的计划。”
胡惟庸说到这里就起身背着手,而得意洋洋地说:“想来,现在章先生正被他为难上,而上位肯定也很愿意看看此事会让章先生有何反应。”
“公说的没错!”
“如果章先生接受,自然会让上位高兴,知道章先生对他忠诚如仆。”
“如果章先生不接受,自然会让上位不高兴,只怕会起除掉章先生的心,而这样一来,他们之间总得较量一番,较量出谁是君,谁是臣。”
“无论他们谁胜谁谁败,只要君臣大礼一明,这大同社就名存实亡,我复礼社就能借鸡生蛋。”
“到时候不过是一纸诏书,就能废了大同社,而改立复礼社。”
赵仲中也笑容满面地说着,眼里满是对未来重新恢复家天下制度、地主阶层最喜欢的主子奴才模式的美好展望。
“上位传见胡郎中!”
这时,胡惟庸的下属走了来,通禀了一声。
胡惟庸听后一怔,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
赵仲中则问胡惟庸:“想必是为公刚才说让栾凤为难章先生的事?”
胡惟庸笑了起来:“想必是的,现在上位传我过去,只怕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是我主导的,而要对我示好,明确让我将来效忠他,让我继续助他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而不是受这大同社廷议局辖制的天下之主!”
“那公当快些去,勿让上位等急了。”
“我们既决定复礼,就得在这待君之礼上,比信什么大同理念的人要更遵守礼节!”
赵仲中说道。
胡惟庸点首:“说的极是!”
于是。
胡惟庸就立即走了出来,在见到朱元璋派来传唤他的是其养子沐英后,更加自以为朱元璋是私自见他,要与他谈机密的事。
而胡惟庸在见到沐英后,也很卑微地谄笑说:“没想到上位派的是公子您来,真是折煞小臣,小臣哪里担待得起公子亲自来传的规格。”
沐英只按照朱元璋早就嘱咐他的意思说:
“你快些跟我来吧,家父急着要见你。”
胡惟庸则忙让人牵马来,同时从袖中逃出一块小金鱼递到了沐英面前:
“公子一向照顾上位辛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看在眼里,感激的很,也就常思着孝敬公子一二,可总没寻找到机会,再则也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最近刚好得了条黄鱼,做工不错,冒昧请公子收着当个把玩的物件儿,就当是疼我们的了,也知道我们的孝敬之情。”
沐英推开了胡惟庸:“家父不准我们收这些,你快收起来。”
胡惟庸只得收了回去,讪笑了笑,说:“公子到底是上位养大的人,严守家教。”
不多时,胡惟庸的人就牵了马来。
胡惟庸便跟着沐英一起来了朱元璋这里。
而在路上,胡惟庸则两眼阴沉地瞅了沐英一眼。
因为沐英没有接受他的孝敬,让他很有挫败之感。
说直接些,就是胡惟庸这种致力于恢复旧礼的人,是想尽量把所有的人都变成奴隶!
正如周树人说,旧社会是一个想让人变成奴隶和让人暂时坐稳了奴隶身份的时代。
而胡惟庸现在想做沐英的奴才,就得让沐英接受他的孝敬。
这样他就能利用沐英也是他主子的身份,更大胆的去奴役在他之下的人,从在他之下的人哪里获取更多的孝敬即好处。
可现在,沐英不肯通过接受他孝敬的方式,不与他在地位上建立一种主仆关系,只肯与他存在一种没有主仆性质的同僚关系。
这对于致力于恢复旧礼、想让天下只变成地主阶层的天下的胡惟庸而言,自然很有挫败感,也很不能容忍沐英这种人存在。
不过,挫败归挫败,胡惟庸相信,只要朱元璋这个大同社之最高领袖,有野心成为天下之主,那像沐英这种给复礼造成阻碍、对成为人上人还没有什么想法的人就很容易被消灭。
一想到朱元璋这么快就主动传见他,他要正式投入朱元璋麾下,成为朱元璋心腹,帮助朱元璋废掉大同社、一步步成为家天下形式的皇帝,他就很兴奋。
“上位现在应该很高兴。”
“而章先生现在应该很难受。”
胡惟庸如此在心里想着,嘴角不禁微微一扬。
他一种天下皆为自己所操控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不愧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而当到了朱元璋这里,胡惟庸在看见章诚沉着脸看向他,朱元璋神色则略带喜色时,他就更加自鸣得意。
胡惟庸暗以为,章诚沉着脸是因为他被朱元璋逼着承认他在地位上要更加卑微些,而朱元璋略带喜色是因为章诚没有在被他和栾凤的阴谋坑害后而掀桌子,且接受了自己在地位上比他低下许多的规矩。
所以,胡惟庸在见到朱元璋和章诚后,直接只向朱元璋跪了下来,没有理会章诚,而对朱元璋大拜叩首说:“臣胡惟庸叩见上位!”
按照大同社现有规则,胡惟庸作为大同社社员,内阁铁政司郎中,应该只需向朱元璋行拱手礼,同时也向章诚这个内阁首辅行拱手礼就行的。
毕竟大同社以革新礼法为名对跪礼做了严格限制,且要求上下之间是不能行跪礼的。
可胡惟庸现在偏偏要自轻自贱一下,当着章诚的面向朱元璋下跪叩首。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表示他想复礼的决心,同时也向朱元璋表面他现在很想做他朱元璋的忠犬奴才。
胡惟庸这样做明显的确是急迫地想要做朱元璋的奴才,也急迫的想建立主子奴才关系。
毕竟他已经笃定朱元璋宣见他肯定是为他让栾凤为难章诚而有意通过这事接纳自己为其奴才心腹。
胡惟庸甚至已经猜到朱元璋待会儿肯定会配合他,只问他是怎么给栾凤传达的,而让章先生产生了误会。
而他到时候肯定需要解释一番,解释是自己误会了朱元璋的意思,然后也要磕头给章诚赔礼。
胡惟庸甚至能够确定,在自己向章诚磕头赔礼后,朱元璋还会当和事佬,劝章诚原谅自己。
但朱元璋则在这时只冷声问道:“你何故假传我的钧旨让栾凤为难章先生,栾凤说你给他送了不下五千两的银子,可是事实?”
胡惟庸听后一惊。
他没想到朱元璋居然是诘问他为何假传钧旨,还直接问他行贿的事!
这让他知道,朱元璋是摆明了不想跟他打配合,也没有不想接纳他。
“说话!”
朱元璋接着又厉声喝问了一句。
“谁给伱的担子勾结咱的亲卫军官?”
“谁给你担子擅自指使咱的亲卫军官?”
“你一个内阁的文官,还不是廷议局可以过问军机的文官,竟然能让咱的亲卫军官开始为你做事,乃至为你去得罪章先生,敢情你才是吴国公?”
朱元璋接连又问了胡惟庸三句。
胡惟庸这时已冷汗直冒。
章诚见此冷冷一笑,如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