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史?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吾志可不仅是修史啊......】
贾琮心里腹诽,位居下首,执礼道:“先生谬赞,学生此来。
经由陈学台引荐,是想向先生讨教时文的。”
“老朽就专讲时文,制艺之道。
不过空中起步、落在实处、言之有理而已。”
见他故意岔开话题,赵北斗也不在此之上执着。
拈着尺长胡子,开门见山道:“若要我教,我不收礼。
只有一条件,你贾景之贾兰陵。
必入我燕社,老夫会安排你为副社长!”
话音一落。
王浩、周六合、张冇才三人顿时神情震动!
放眼整个大楚朝,恐怕也就赵北斗敢说;“制艺不过什么什么而已”。
他那三句评价,不是老于八股文之人。
断然说不出,其中有更高深、准确。
精辟的道理、技巧。
连贾琮都觉得赵北斗比秦业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最后,这赵北斗真是不讲究!
一来就要拉贾琮入伙!
这块姜不止老,还很辣啊!
贾琮宠辱不惊,安然坐着:“先生高看了。
晚生何德何能,能入燕社当副社长?”
“一介庶子,勋臣酒囊饭袋之后。
能明危机,县府院脱颖而出,此乃其一。
斗倒宛平罗秀才,不骄不躁,不自是。
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此乃其二。
宛平、固安治河策论,一介贵族公子。
能身先士卒,子之志浅耶?
此乃其三!”
赵北斗笑眯眯看着他,淡淡说道:“有此三条,足矣!”
众人闻言再次变色。
赵北斗不仅不讲究。
竟然还直呼勋臣之后为“酒囊饭袋”。
也就这种下野的大佬没有太多忌惮。
更不想。
赵北斗早已深谙贾琮崛起之路了。
周六合等人盯着贾琮,等他做出决断。
要不要加入燕社?
从此打上燕社派系的标签?
为人左右?
燕社又是明白支持豫亲王的!
而王子腾与秦王私交甚密。
贾琮又该如何决断?
如此左右夹缝地难题。
体现一个领袖的魄力之时到了。
这赵北斗太激进了!
贾景之的威望,自能成一派系。
何须如此!
王浩心里冷哼,他对功名、权力的渴望不小。
一眼相中贾琮,欲辅佐贾琮为一代权臣。
如何甘心束缚于燕社!
“晚生今日愿意结社盟。”贾琮淡淡笑道。
赵北斗大悦。
王浩眉头一皱,正欲拂袖而去。
“竖子不足与谋”,深深失望自己看错人之时。
门户之见很深的赵北斗顿时改换颜色:“既如此,老夫必然倾囊相受,助你高中乡会殿。”
“非也,晚生是说,晚生今日要自己结盟。”
贾琮看向阴晴变换的三人,慨然起身:“鹏举、青松、兼达。
今日乾德七年癸酉处暑,我等站立西山之巅。
我贾景之欲成立山海盟,为生民计。
为功业计,诸君可愿加入?”
“景之兄若为盟主,鹏举愿鼎力相助。”
王浩先是一怔,旋即恍然过来,大喜过望拱手表态。
张冇才此时不过图个乐子,周六合稍作犹豫。
自然也愿意加入,贾琮是他恩人。
“如此甚好,今年乡试之后,我等约定。
宣武门外西小市廊房,兰陵书社共商盟约。
吾暂为盟主,我等借此切磋时文、再商山海盟章程。”
贾琮衣袂飘飘,正色地说道。
以他为代表的兰陵盟势力。
今日在西山之巅初步成立。
赵北斗脸色不太好看:“尔等莫不是欺我老无力?”
“非也,先生之品德、功业、学问。
晚生深敬之。
乃不愿为此束缚,自成一家耳。”
贾琮笑了笑。
倒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赵北斗,索性自找台阶下。
“先生宰相之肚,莫若出一试帖诗,晚生若能过关。
今日就做清谈,不生嫌隙如何?”
“哼,好大的口气!”
赵北斗有意刁难:“陆放翁重帘不卷留香久得帘字,你且做来我看看。
若能当场一刻钟过关,老夫可不计较你的放肆!”
此句是南宋陆游陆放翁的名句。
得“帘”字,就是限韵。
就是五言八韵诗。
县府院、乡会殿都考五言八韵诗。
作为参考。
旨在颂圣,因为是歌功颂德。
千篇一律,难有佳作。
五言八韵诗出题广泛。
先秦汉唐宋元明古文、诗词、经史子集都可以随便出。
所以。
若不是博古通今之人又容易离题万里。
不过试帖诗在科举中是次要的,不违规一般就过关了。
赵北斗的刁难,难就难在一刻钟时间。
李白、曹植这样的天才。
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古代一首诗考虑平仄、虚实。
出口成章、七步成诗是很难的。
尤其对于现代人来说,古代还有“去声”。
黛玉、宝钗她们的作诗限韵和五言八韵诗是差不多的。
黛玉也是个大才女,随便想一想就能写出来。
红楼中曾帮贾宝玉,为元春省亲命令作过诗词。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就是缩小版的试帖诗。
不知民间疾苦,处处歌功颂德。
贾琮生员功名、大楚第一神童的名号。
五言八韵诗不能不会做,就算不会,他也可以抄。
否则他前世白白当了文史爱好者的名头。
脑海思索汉语音节词、声律基础、陆游诗意。
贾琮当场出口。
“久悟闲中趣,焚香读一经。
欲教留一刻,不许卷重帘。
鸡舌熏徐袅,虾须隔漫嫌。
浓收银押底,清逗玉钩尖。
绣箔低还护,罗衣薄更添。
燕归人悄悄,鸭睡篆纤纤。
馥熬堪驱蠹,光涵未透蟾。
御炉烟惹袖,佳句放翁拈。”
五言八韵诗,十六句。
首、尾两对不用对偶。
五言排律,限“帘”韵。
最后两句颂圣,一气呵成。
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王浩等人暗暗琢磨点头。
赵北斗听罢,紧皱得眉头舒开,不计前嫌道:“清、雅、正,善!”
尤其那一句“欲教留一刻。
不许卷重帘”应情应景。
分明是说赵北斗的“一刻钟刁难”。
信手拈来,才气逼人。
“先生宽宏大量,晚生佩服。
至于制艺之道,晚生还是另择别师罢了。”
贾琮不想因一些小节,随便得罪一个人。
即便赵北斗下野了。
这种人物的背后能量还是不可小觑。
他也绝非是要打脸这位大儒。
乃是因为赵北斗一-来就“破题”。
“请君入瓮”。
给了贾琮一个加入燕社的难题。
他不得不顺势而为,结下兰陵盟。
至于不能再拜赵北斗为师......
可惜是可惜的了点,此老制艺之道高深莫测。
但也不是非得如此不可。
贾琮再抽时间苦练几年八股,终归是有希望的。
与其加入燕社受到掣肘,不如他自成一个派系。
赵北斗拈须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老夫岂无一点容人之量?
你到底是年轻后生,还需要磨练。”
四人叹服,告辞离去。
茅屋细看之下。
有一幅对联;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赵北斗所言也有对的地方。
比如阅历,比学识还重要。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也是贾琮所欠缺的。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人家年龄的一半大。
“嗜欲浅者天机浅,嗜欲深者天机......
你想自成一派,天机不浅呐,也罢!
老夫便陪你玩一把书社的游戏。
希望你是能辅佐豫亲王的那个人!”
赵北斗拿一棵枯梅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
.......
潢海铁网山外。
贾琮、贾珍等人开始了打猎。
一场阴谋对阴谋的较量,拉开了帷幕。
阔叶林漫山遍野,给西山穿了一条青色长裙。
数十匹马纵横在挨近潢海铁网山的丛林之中。
计有燕色驹,桃花骢,豹花骢,菊花青,玉顶赤。
贾府军功起家,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
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
一品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贾代化。
都有皇家太仆寺、御马监赏赐的名马。
代代圈养下来。
这些马匹虽也和人一样不会冲锋了。
但光看外表倒是颇为亮眼。
秋狩与会者公子计有贾琮、贾琏、贾珍、贾蓉、薛蟠。
各人仆从铁牛、曹达华、兴儿、隆儿。
昭儿、喜儿、寿儿、俞禄、鲍二等。
人人跨鞍骑马,后背箭筒,左手持弓。
在勋贵家族,弓箭、刀枪剑戟等武器也是有传承、保留的。
在民间,封建王朝对于武器则管得较严。
潢海铁网山种植樯木。
薛蟠得到的义忠亲王棺材板,便取自这里。
此地还是皇庄,而管皇庄的人,是张家。
张华祖父就是庄头。
张华父亲承袭与尤老娘前夫交好。
便指腹为婚,张华,是尤二姐的未婚夫。
但到张华这一代,家道中落。
皇庄头领的名头也丢了,尤二姐就看不起他。
宁愿不惜丢掉贞节伺候贾珍、贾蓉父子。
后又嫁给有老婆的贾琏当小妾。
皇庄,是皇家的庄子,无人敢惹。
如果不丢,倒是一份稳妥的铁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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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弟,这回秋狩规矩你怎么订?
你是第一次来狩猎。
我怕你拉不开弓反而伤了自己。
你做东怕是丢掉所有梯己钱了,添不添彩头?”
贾琏扬鞭策马,意气风发。
贾琮才有十二岁,力气自是比不上成人。
但弓弩也有多种,他选韧性小一点的。
锻炼一年多也是能拉开正常弓。
不过射中猎物,则不必谈了。
有一种人天生神力,从小力气大。
贾琮显然不是这块料,若不是持续锻炼。
这副身体都不能骑马走远路。
薛蟠乐道:“添彩头好,添彩头好。”
贾珍、贾蓉干咳一声。
贾珍想着乱中取利,便道:“还是各自为阵。
也不必比谁的多、谁的少,咱们谁缺那点彩头?
不过最后猎物数量多的,大家宴席上推他为首座。
叫个堂会,曲儿认他点,姐儿认他选怎样?”
“也成。”
贾琏、薛蟠二人笑着点头。
他们个个行乐的行家里手,深感吾道不孤、倍有趣味。
“几位兄长,我看到了一只野鹿,先行一步了!”
贾琮左手向后箭筒取出弓箭,扬鞭“驾”的一声。
座下嘶风玉顶赤陡然直立两只前蹄,横冲而出。
这些家中名马由专门驯马的奴才调教过。
骑马技术到位,倒不会有危险。
但见铁牛、曹达华、秦海左右跟上。
紧紧护卫于贾琮身侧,生怕他受伤一般。
贾琮身体前倾,一抓马鬃毛,放手。
箭头、眼神瞄准灌木丛野鹿,“嗖”的一声裂空而去。
那野鹿警惕性颇高,竟然跃起逃开。
箭头斜斜擦着肚皮而过,只差一寸便中了。
“这身手漂亮!”
贾琏等众人大赞。
要是贾琮再长几年,俨然又是一个弓箭好手了。
贾琮喟叹一声:“还是吃亏在年龄上。
按前世的法定,十八岁才算成人啊......”
他一路策马往前方皇庄而去。
那儿有丈高的木栅栏、堡楼,四面群山环绕。
但贾琮并不进皇庄。
而是挨近了秦业所选择的“吉壤”。
秦业带领工官正在那儿丈量、施工。
建造乾德皇帝的秘密佛寺。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自然还有贾珍、贾蓉父子。
贾蓉眼神瞟向父亲:“琮三叔往挨近皇庄的地界去了。”
“我知道了。”
贾珍冷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原来是想引诱咱们践踏皇庄。
借此巧施罪名,除掉咱们而已。
这点小伎俩,我如何看不出?”
“那咱们不入皇庄便是。”
贾蓉暗乐,也自以为看穿了贾琮计谋:“这皇庄原先是张家管的。
张华是二姨的未婚夫,那时咱们过来。
还能进去打猎呢。”
“可张家没落了,张华哪里娶得起媳妇?
整日山下小镇赌坊吃酒赌博,你二姨才看不上他。”
贾珍轻蔑一笑,既轻蔑张华,也轻蔑贾琮。
转头吩咐道:“咱们装作涉猎的样子过去。
俞禄、喜儿,你俩臂力最大。
躲在丛林,乱中射死他!”
虽然事先承诺过,但真到了关键时刻。
俞禄、喜儿还是迟疑不定起来。
兔死狗烹的戏曲,他们没少看过。
就算不被贾珍除掉,杀死贾琮的事情一旦查证。
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珍大爷还不是拿他们做挡箭牌?
贾珍是个什么德行。
他们这俩随身伺候的狗腿子,可是再清楚不过。
“大爷这个......”
喜儿心里害怕不已,不说贾琮是正经爷们。
还有功名在身呢!奴才弑主。
按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管家俞禄倒是委婉一些:“要不大爷再另寻个时机?
譬如回途路上,咱们也能说成是盗贼......
依大爷这样做,也逃不过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