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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江神聆当了七年太子妃,三年皇后,时日久远,那些年少时的悸动早已离她远去。

    经司湛提醒,她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了模糊的片段。

    皇后娘娘在赏花选妃宴前,将有意选进东宫做侧妃的世家女们邀请到凤栖宫献艺。

    皇后那时已内定了她为太子妃,但也将她叫来,还特意嘱咐她带上琵琶。

    五位世家女在殿中逐一演奏,皇后与江神聆在旁聆听,观察她们的姿容仪态、礼仪规矩。

    午后,皇后娘娘带着众人在殿中赏花饮茶。

    刘嬷嬷将江神聆叫到一边,告诉她太子殿下一会儿会路过御花园,娘娘让她带着琵琶在凉亭里演奏,让殿下听一听她悦耳的琴音。

    她感谢娘娘的撮合,连忙带着琵琶去了御花园。

    两个小太监受皇后之名在花/径上候着,待太子殿下走进御花园了,太监跑来给她传信,她便摆好妍丽娴静的姿势弹拨琴弦。

    泠泠之音在芳丛中悠扬,鸟语花香,微风徐徐,美人低眉拨弦,宛如画中之景。

    司洸远远听到了琵琶声,但他没有刻意避开这场“偶遇”。

    他路过凉亭时连正眼都没给她,与司湛闲聊着走开。

    江神聆那时脸皮尚薄,自觉丢人现眼。

    她眼角一酸,泪水流出,但想维持体面把曲子弹完。

    刘嬷嬷拍着她的肩膀催促道:“江姑娘,难得有机会见到殿下,你还不快上去与他说两句贴心话?”

    琴音骤停,她放不下矜持去拦人,但在刘嬷嬷的声声催促下,她担心得罪皇后娘娘,便擦干眼泪,小跑着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臣女见此处莺对语、蝶交飞,便忍不住弹奏一曲,赞叹春色,未曾想能遇见太子殿下……”

    司洸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她红着脸继续说:“臣女日日在府中刻苦练习,只有琴音相伴,没有知音。臣女听说殿下也喜欢琵琶,殿下可否指点臣女一二,若臣女的技艺还能入殿下的耳,臣女日后……”

    “孤不喜欢。”司洸斜跨一步绕开她,漠然地继续往前。

    江神聆再追了两步,他蓦地驻足停下,她来不及止住脚步,不慎撞在了司洸的背上。

    她怀中的琵琶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洸回头,他眉眼生得冷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不禁慌乱起来,脑子里半响蹦不出一句讨好的话。

    身后响起刘嬷嬷焦急地声音:“江二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让老奴好找。皇后娘娘带着姑娘们去畅春园听戏了,江姑娘也快去吧。”

    她回头应了一声,再转头看司洸时,只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

    江神聆想起那时的光景,呼吸局促了起来。

    她全然忘记了那天丢人现眼的时候,司湛还站在一旁。

    也许她为了讨好司洸,还说了更丢脸的话,做了更丢人的事,她记不清了。面前的司湛才经历了这件事,想必将她的话语、神态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爷误会了,我那日也是逼不得已。”江神聆的耳根发烫,脸颊上浮起两团羞色。

    她避重就轻地说:“我不喜欢琵琶,琵琶是我母亲听说太子殿下喜欢,逼我学的。”

    她突然想到前世曾听司洸私下里赞叹过司湛弹得一手好琴,她厚起脸皮再诉衷肠,“我与王爷一样喜欢琴,母亲没盯着我练琵琶的时候,我就会偷偷练习瑶琴。王爷不信的话,改日我将琴带出来,弹给王爷听。”

    司湛微愣,他是精于琴艺,但从未在外人面前弹奏过,知他会弹琴者,不过几人。

    江神聆看出他的惊讶,浅笑着低语:“我爱慕王爷,所以极尽所能地打探王爷的喜好。”

    她捏着绣帕,故作羞赧地看着他。

    他的那点惊讶像是坚冰有了融化的迹象,江神聆多了几分信心,又在脑海里努力搜刮前世从司洸口中听到的关于司湛的事。

    她想起前生司湛早逝后,司洸悲痛中做了一首千字悼词,悼词里回忆了司湛做过的种种好事。

    江神聆稍加酝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出他少时为获罪的言官求情,免去了言官全家抄斩的重罚;江南水患后,他私底下救助灾民;西北战乱时,他向皇后提议,皇室节俭开支,用以犒赏战场上死去士兵们的父母妻儿……

    “许多皇后娘娘所作的善举,背后都是王爷的仁善之心。”

    江神聆想起前生的自己主持了司湛的丧仪,再想到面前澄澈美好的他未到而立之年便因救人而死……

    仁善之人天不假年,实在令人痛心惋惜。

    她说着说着,倒真把自己说感动了,鼻腔里轻轻抽了一声,泪水潸然落下。

    司湛听她说出这些事时,内心惊愕不已。

    她的泪水顺着面颊垂落,晶莹的泪珠洒在地上,一滴又一滴,有着水滴石穿的倔强。

    江神聆绞着绣帕侧头揩去泪水,“我知道,王爷担心我存了利用你的心思,所以对我百般拒绝。过往我有不得已的难处,无法表露自己真实的心意,连多看王爷一眼也不敢。”

    “如今赏花宴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已知晓我的心意,偏偏王爷不信。”

    她委屈地嘟囔了两声,隔着泪花,细细打量他的反应。

    司湛眉眼间的清冷疏离不减,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是不信。

    他没有搭话,侧身看着梧桐上追逐嬉戏的麻雀,湛蓝的天穹映在他微微震颤的睫毛上。

    江神聆上前两步,与他隔着一人的距离一同欣赏碧野天光,“方才王爷说,对我的请求可以略尽绵薄之力,那王爷能否先答应下我们的亲事,去告诉皇后娘娘你愿意与我定亲。我父亲那人尽皆知的心思想必王爷也有所耳闻……”

    她攥着绣帕闷闷地叹气,“这两日我一直躲在外祖父家,父亲派人来催了几次,我都不敢回府。若我与王爷定下亲事,他再生气,也不敢责打未来的王妃。”

    江神聆斜着眼偷看他的反应,偏这人好似一块无悲无喜的玉像,难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他方才明明有一丝动容,但那动容也是昙花一现,在她请求定下亲事后消失无踪。

    “姑娘所说的话难分真假,我亦无意娶亲。”

    等了半响,他那棱角分明的薄唇里吐出直白的拒绝,江神聆轻咬银牙,暗暗泄气了一瞬又打起精神继续劝说,“我们定亲之后,先不急着成亲,王爷趁着成亲前的这段时日,慢慢与我熟稔。”

    她在他身旁低着头缓缓踱步,“若王爷与我熟悉了,还是无意于我,那我们再退亲便是。”

    只要在万寿节前定下亲事就好,皇家的浑水她还不想沾呢。

    “我主动去应下亲事,日后又说退亲,世间哪有这样的事。”司湛回头看着她。

    江神聆温婉可人地回以一笑,“王爷是不是在想,我口口声声说先定下亲事,不急着成亲,等礼部的婚期安排下来,我便言而无信地坐进花轿里,你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了?”

    她笑着上前一步,歪着头低喃道,“王爷不会真这样想我吧?”

    司湛耳根浮起一点浅红,这抹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我也帮王爷想好了主意,若接触一段时日后,王爷还是无意于我,王爷便可去收买钦天监监正,让他向皇上奏明,我们定亲后天象有变,不是吉利之兆,我们分则两安,合则两伤……如此,这婚事定然成不了。”

    “王爷意下如何?”

    初夏午后,江神聆说了一会儿话便口干舌燥,她面上体贴温柔,心里却焦急着,只觉山间的风也是烦闷燥热的。

    她捏着绣帕的手被汗水濡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也没有换来他一点同意的苗头。

    她想起云外寺旁就是断崖,左不过是豁出脸面,若他还是不同意,为了心上人寻死觅活的戏码她也能演。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中年武僧停在门口合十,“王爷,渡厄大师请你过去喝茶。”

    “啊。”江神聆更是焦急,司湛若是借着与大师喝茶的事将她晾在这里,时辰晚了她便不得不走了。

    武僧又看向江神聆,“女施主请一道前往。”

    “我也去吗?”江神聆惊讶地指着自己,也不知道大师如何知道她在此处。

    司湛看她有些迟疑,“大师极少愿见外人,你既有缘便一同过去吧。”

    “能见渡厄大师一面,喜不自胜。”江神聆连忙点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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