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昨夜吹了风,染了风寒。”
闻讯而来的汤母忧心忡忡,“昨日不该让你出门的,你落过水,身子根底本来就弱,以后还是要多注意……”
汤婵打了个喷嚏,她身上很是酸痛,没力气答话,只蔫蔫地点了头。
汤母将事情报到侯夫人那里,想派人请个大夫,没想到侯夫人很是关切,吩咐下人拿帖子去请太医。
太医是有品级的,一般人使唤不动,汤母吓了一跳,“这……会不会太过了?我们哪里受得起。”
侯夫人笑着宽慰,“这有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汤母十分过意不去,但又实在担心汤婵不舍得拒绝,只得再三给侯夫人道谢,“给您添麻烦了。”
“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侯夫人笑道,“你再把我们当外人,不说我,老祖宗可要伤心的。”
汤母心中一暖,颔首应是。
太医很快就到了,来者是位严肃的中年大夫,姓王。
隔着纱帘望闻问切,王太医诊断汤婵没有大碍,对汤母道:“夫人不必担忧,令爱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剂药,好好休息几天便好。”
汤母这才放下心来,感激道:“有劳您了。”
“不敢。”
王太医开了方子,便去侯夫人处复命。
侯夫人随口问道:“没有大碍吧?”
“并无大碍,”王太医恭敬回话,随即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在下并不擅长妇人科,贵府表小姐的旧疾,还是请尹老太医瞧瞧为好。”
侯夫人眉头一动,什么旧疾,这话什么意思?
等等,太医院姓尹的老太医只有一位,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难道……汤家丫头竟然在这上头有什么不妥不成?
她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屏退了众人后,试探问王太医道:“依您看,我家表姑娘的情况很棘手,只有请尹老太医出马才行?”
王太医没察觉出丝毫不对,斟酌道:“倒也不一定,许多专门调理宫寒不孕的良方并不外传,民间也有杏林高手,有世代家传的良方专门调理宫寒不孕,只是鱼龙混杂,若要寻医,须得谨慎探访才是。”
果真!
宫寒不孕……侯夫人心中一震,原来那丫头竟有不能生育的毛病!
“多谢太医。”她定了定神,示意潘妈妈递上一个厚红封,“我家姑娘还未出嫁,姑娘家名誉最为要紧,在这上头,还请王太医多多保密才是。”
这样私密的事情,确实不能传出去,王太医很是理解,“这个自然,夫人放心,在下定然守口如瓶。”
叫人送了王太医出去,侯夫人坐回到榻上,心下迅速转开了念头。
老太太把汤家丫头接上京,多半没存着什么好心,若是她坚持把侄女儿芳姐儿说给庞逸,说不得老太太就要把汤家丫头塞进庞逸院子里做妾。
可如果汤家丫头不能生……那干脆再往前推一把,把人嫁给庞逸当正妻岂不正好?
若她嫁了庞逸,却生不出嫡子,庆祥侯这个爵位的着落,自己的远哥儿可就有运作的空间了!
老二媳妇儿的父亲营国公,不就是这么捡到了爵位?
当时大房二房也不是没有庶子,二房还有一个记在嫡母名下的,但在三房的运作之下,最后爵位还是落到了三房头上,只因当今圣上是长子嫡出,素来偏向正嫡。
远哥儿是庞逸正经嫡出的弟弟,若是庞逸有嫡子,那远哥儿只能干看着,可若没有……那就有她求的变数!
想到这里,侯夫人眼睛不由发亮。
庞逸生母虽已经不在,却有个极不好惹的外家舅舅,因着解家的威慑,侯夫人从来不敢对庞逸下狠手,也不敢明着打爵位的主意,最多也只是把他养废,在他的名声上动动手脚。
可如今却有这样一个兵不刃血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侯夫人心头一阵发热。
她按捺住激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要好好运作才是……
*
“阿嚏!”
汤婵不知道侯夫人在打她的主意,她吸了吸鼻子,苦着脸看着秋月端到眼前的药汁子,实在下不去嘴。
长痛不如短痛,汤婵捏着鼻子把药灌了下去,脸色皱成一团。
盯着她喝完药的汤母却舒展了眉,等汤婵漱了口躺下,汤母给汤婵掖了掖被角,“双巧已经去绿筠轩给你告假了,你安心睡一觉,好好休息。”
元宵节过去,姑娘们恢复上课,但汤婵这个模样,暂时不好去上学,以防过了病气给其他人。
汤婵蔫巴巴地点了点头。
……
喝过药睡了一觉,发了汗,汤婵再醒来就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烧已经退了下来,浑身的沉重感也没了。
汤母喜得直道“老天保佑”。
汤婵心说哪里是老天保佑,分明是我每天走圈,增强了体质和免疫力的缘故。
汤母看她还有力气抬杠,嗔她一眼,但总算放心地走了。
“姑娘,”秋月打了帘子进来,“三姑娘来探病了。”
庞盈进了屋,看见汤婵还算中气十足的模样,不由大松口气。
她刚要说话,就被汤婵笑着打断,“你这一脸愧疚的样子,不是想道罪吧?”
庞盈一愣,她确实觉得表姐生病是因为陪自己出去玩来着。
却听汤婵笑道:“是我自个儿想玩的,可不是为着你,三妹妹别想太多。”
话有点不好听,但庞盈知道,汤婵是不愿她有负罪感,才故意这样说的。
她心里一暖,没有辜负汤婵的好意,不再说起这个,转而示意拎着东西的丫鬟,对汤婵道:“我从母亲那要来一支老参,用来补身体再好不过,表姐拿去煲汤吧。”
汤婵有些诧异,“这也太贵重了。”
“一支参而已,算不得什么,表姐别客气。”
庞盈其实有点心虚。
她问二夫人要药材时,被二夫人抓着好一通旁敲侧击,比如汤婵为人如何,平时会不会跟庞盈打听她大哥等等。
二夫人不自觉露出的对汤婵的轻视,让庞盈很是尴尬。
其实要不是大哥已经订了婚事,庞盈第一个想让表姐做自己的嫂子,只是这话却根本不能叫母亲听见。
直到确认汤婵并没有“居心不轨”,二夫人才算放过庞盈,让她自己去开库房去挑礼。庞盈心里觉得对不起汤婵,这才挑了这支老参,也有为母亲道歉之意。
汤婵并不知庞盈心中所想,见庞盈坚持,也就不再推拒,她笑道:“多谢三妹妹,也替我谢过二夫人。”
庞盈这才高兴起来。
汤婵怕把感冒传染给对方,并没有留庞盈太久,两人约好等汤婵病愈后一同描花样子,庞盈就离开了。
庞盈前脚刚走,后脚庞雅也来了。
“听闻表姐病了,老夫人很是挂念,嘱咐我来看看表姐。”
她帮汤婵带了一些滋补的燕窝,汤婵笑着道了谢,“多谢表妹,等我病好了,亲自去向老祖宗道谢。”
送完东西,庞雅却没有告辞,反而露出踌躇的表情。
汤婵看出她有话说,问道:“妹妹还有事?”
庞雅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一丝苦笑,“按说不该在表姐病中打扰,可妹妹们都还小,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诉说才好。”
“表妹这话就太客气了,”汤婵有点担心,这段时间庞雅的状态一直不太对劲,“有什么事情,你说。”
庞雅抿了抿唇,低声道:“不知是否要出嫁的缘故,我近来心中十分不安……”
她看向汤婵,语气忐忑,“表姐,你觉得宋家怎么样?宋家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是嫁人之前害怕,汤婵放下心来,想了想道:“我并没接触过宋家表哥,不太清楚,但就上元那次偶遇来看,感觉宋家表哥是个细心知礼的。至于宋家,其他的我不好说,但家中关系简单、家风清正这一点总不会错。”
“姑娘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表妹心中紧张恐惧,都很正常。”汤婵柔声宽慰道,“但老夫人素来最是疼你,婚事定是精挑细选过的,妹妹不用太过担忧。”
庞雅听着汤婵说话,眼神一暖,心中的念头逐渐坚定起来。
梦里,嫡母将表姐许给了那个骄奢淫逸、欺男霸女的锦平侯,借此攀上了锦平侯的姑母庄华长公主,成功将二妹妹嫁进了丰王府。
而被牺牲的表姐嫁进锦平侯府没多久,就不幸守了寡。
锦平侯醉酒后意外去世,表姐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连一个自己的子嗣都没来得及诞下。
自己的夫君宋羲和金榜题名,摆宴庆贺时,表姐就因为新寡不便到场,只派人送了贺礼,席间有人提起表姐,都是带着唏嘘。
丧夫无子,一辈子独守空房,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庞雅想,与其让表姐经历梦中的不幸,不如把自己的婚事让给表姐。
宋家的日子虽然简朴,但正如表姐所说,他们的家风清正和睦,并无一般高门的藏污纳垢。
宋家老夫人虽然为人严苛古板,但本性并不凶恶,她嫁进宋家后,宋家老夫人一直对她颇为照顾,那日看宋老夫人与表姐相谈甚欢,想来若是换成表姐,二人也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至于宋羲和本人,他性情温和,又有状元之才,对待妻子十分爱重,有不少人在宋羲和高中之后试图赠妾,都被宋羲和婉拒,京中人都曾艳羡他们夫妻相合,伉俪情深。
表姐这样夸赞宋家,想来是绝对愿意嫁进去的。
这样一桩婚事,哪怕最后宋羲和辞官归隐,也不算辱没了表姐。
总比嫁给锦平侯那种败类强得多。
庞雅下定了决心。
她要帮一把表姐,也是帮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