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完牌子,苏觅从渡口过来,穿过正堂,瞧一眼那九牧,再一路到了柜台前面。
“杜衡还不曾来?”
“等他做什么!”云旗的视线没有从正堂的窗子那儿移开,言语之间夹着一腔怒火。
这家伙正在生着九牧的气呢。
“永远都是做最后一个!怎么就这么耐得住性子!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全都耽误了老娘的功夫。要不是他把老娘绊住在这个破地方,天天去杀它几个妖兽,别说区区一个法器了,姑奶奶我指定连自己的坐骑都有了。”云旗气恼道。
“我倒觉得他是沉稳。”
云旗听罢翻一个白眼儿给苏觅,很是不屑地回道,“一个个都不知好歹,不用说旁的,若是有了新的大司命上任,谁能容得下这臭小子在天枢府里面住着。”
“你若当上了大司命,岂不就容得下他?”
“天枢府里的规矩你当我不知?我可不坐那无聊的寡妇位子,待到嫁了人,与他一并打怪除妖到封神的那天才好。”
一听这话,苏觅赶紧四下瞧去,生怕别人听去惹了祸!
“言语小心些!你若想嫁人,嫁给屋里那位岂不是更好。”
“你喜欢的偏就人人都喜欢,我可瞧不上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我云旗要嫁就嫁这天虞山上最英勇的半神!”
“元文稷,年纪轻轻就满阶了。”
“那放牧的混小子,满阶了又如何,一身的腥臭烂泥味道。”
云旗收了记档的册子,举起来对着屋里坐着的那家伙晃了晃,示意记档结束,叫他趁早地去摆渡,别赖在那儿瞎晃日子。
既然等不来杜衡那家伙,起帆的号子又响了,九牧也不好再多待下去。
又朝着柜台这边望了望,很是不情愿地摆渡去了。
一副扭捏的模样,看得云旗又好是生气。
将那册子往桌子上一摔,很是无奈地长舒一口气。
又与那苏觅说道,“你若做了大司命,好歹地能保那臭小子一命。”
“那是你们萧家的事。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半神罢了,怎么做大司命。”
“你嫁到我们萧家。”
“谁要嫁!”
“你也不用这样害怕,规矩只是大司命有了身孕之后,丈夫要一生为奴,但你是个女人,为奴的啊,也是那臭小子罢了。指不定你们完了婚,再有了身孕,大司命的位置可就是你的。”
“哎呀,羞不羞!我可恼了。”
“得,你自己在这恼着吧,姑奶奶我也去寻一寻那妖兽,练一练自己的法器。”
“你可小心点儿。要不,我与你一块儿去。”
“守着你那九牧哥哥吧,早日嫁了早了心事。”
“你再来,我可要撕你的坏嘴了。”
云旗不再搭理她,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有蠃鱼从弱水河中跃出水面,荡出一圈水纹。
且说那九牧摆渡返回,坐在船头上琢磨着那自己行不通的神咒。
其余当值的小厮早已将船行得远远的,偌大的弱水河上面再看不见踪迹。
只他自己慢悠悠地飘着。
“你很想做大司命嘛。”一个男人粗粗的声音叫这小子猛地回过神儿了。
四下张望,江水茫茫,树影葱葱,寻不着半个人影。
“呵,还真是找不见方向的家伙。抬头看看。”
九牧闻声抬头看去,只见那黑檀船楼顶上坐着一个黑衣少年。
左边的胳膊没有袖子,露出的大臂上有一青色的纹身。
看着装束倒不像是天虞山的。
“明知自己跟那些家伙们不一样,非得循规蹈矩学他们,当然一无是处。”那少年眉眼之间尽是骄傲,说话措辞莫不都是嘲笑。
九牧只当这人与花九州一样,是无知,所以不屑跟他一般见识。
“最近总能遇上妖怪,昨天是水坐头,今天,你又是谁?”
“妖怪?”少年笑到,从船楼上一跃而下。
眨眼功夫已行至九牧脸前,紧紧贴着九牧的脸说道,“我来成全你小子。”
“成全我?”
“别老想着靠别人,借来的最后都要还回去。区区一片叶子,能成什么本事。”那少年不屑,又教道,“你想要什么,自己试试。”
九牧听不懂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不禁嘲笑道,“你要唱戏,就去找个台子,要有话,你就直说。”
“当真是一个蠢货。就算让你现在回去,也难救杜衡那臭小子一命。”
“杜衡?”
一听杜衡的名字,这九牧瞬间紧张了起来,皱眉问道!
“要救他,你得有一艘更快的船。”少年继续卖关子道,“从这下去,让船在你的脚下。”
九牧才不管船在哪儿,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小子莫名其妙地来自己船上拿腔作势唱一番戏,再又提起杜衡来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九牧不再好脸相迎,夹着怒火上去提起那小子的衣领来质问道。
见九牧这臭小子如此冥顽不灵,真想即刻要了他的性命去。
“别这么急躁。”那少年微微一笑,抬手抵住九牧的胳膊,再道,“你给的那点神血,不知被大司命知道了,能保他到几时。你若即刻回去天枢府,说不准还能见一面。再晚一些,那小鬼就没命咯。”
“我是来帮你的。”那少年又笑着说。
九牧正着急,没心思问这傻子是哪个府上的,再赶紧松开手,皱眉问道,“杜衡真在天枢府!”
“我从那里来,自然清楚。”说罢,那少年做出请的手势来,又说,“船。”
九牧深吸一口气,右脚刚刚从船上踏了出去,还未触及到水面呢,便见砰地一下凭空出现了一艘大船在江面上微微晃动。
九牧很是震惊,转过身去看着那眉梢挂着得意的少年。
“我思,故我在。”那少年又拿腔作势道。
九牧半信半疑,在心中捏出一股大风来,果真在江面上就起了风。
没心思探查究竟,九牧一心记挂杜衡,赶紧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直奔着码头去了。
关于那水坐头,花九州那家伙只猜对了一半,不过就连水坐头那家伙自己也不知道,他手中的绛雪神药竟然是真的。
如此阴差阳错,叫那绛雪神药进入水坐头的原形之中,竟也成了一件上好的法器。
只是花九州这家伙只得了行船摆渡的本事,有了法器也不会用。
且那小子没什么见识,根本就识不出这物的厉害。
所以这个宝贝自然不属于他所有。
离洛大费周章地盗了这绛雪神药过来,为得不过就是挑拨九牧和大司命甚至是和整个天虞山的矛盾。
隐藏在幕后的离洛,全然是一副上帝的视角,俯视着天虞山的一举一动。
果真,负责掌管绛雪神药的苏家半神成了往生灵之后,与她交接差事的半神重新整理各项记档时,发现少了那么一味绛雪神药。
这么宝贝的一个东西被盗走,不只是对东曦府,对整个天虞山来说都是大事!
守药半神赶紧上报,叫那些东曦府中守门的白衣小厮们查了出入的记档。
只有杜衡那个家伙出入过藏药之地。
一时之间,矛头直指虚宿府中的引“兴”招魂鬼——杜衡。
苏家管事的——苏和铃,急忙去到虚宿府中去问。
杜仲那家伙还未调查呢,当时就拍了板。
“我说呢,那臭小子怎一夜之间生出这样厉害的本事来,原来是盗了你们东曦府的仙药来。你们只管去抓了来,我这就去跟孟瑶姬大人禀明实情。”
“既然只是生疑,还是等细细问清楚了才好。”苏和铃觉得草率,顾虑道,“等着孟瑶姬大人出了抓捕令,先由你们虚宿府审了,我们才好办事。”
“咳!证据确凿,何苦在浪费这么个时间,我手下的这些人,都是人证。”杜仲那家伙巴不得快些除了杜衡。
当着苏和铃的面问了杜松和其余两个招魂鬼,那仨小子们说得煞有介事,敲定了杜衡盗药的事实。
杜仲又说,“我这就去拟了抓捕令出来,你们放心拿着去。我们府上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是容不下他。”
苏和铃行大礼谢过了这杜仲,自觉这差事办得爽快。
且说杜衡那家伙差事正办了一半,便被苏和铃给拦了下来。
这倒便宜了他那小徒弟杜苋,也让他引了一次兴。
苏家的人觉得这杜衡毕竟是从天枢府里面出来的,也不敢轻易审问。
虽然说杜仲那边已经给他定了罪名,但只有人证在,且杜衡并不承认自己盗取过神药。
考虑再三,便把杜衡那小子押送回到天枢府。
谁都不想多管闲事,平白惹出一身麻烦来。
苏钟乐自然不肯接了这档子差事。
“既然是你们府上的事情,有了主意何必来我这边?”苏钟乐端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事情是我们府上的,可是这人,不归我们府上管。若处理得有什么不妥,日后追究起来,岂不是我们闯了祸事。”
“呸,没一个能担事儿的。若是些长脸的差事,怎么也没见你们往我们府上来送,偏就是抓个贼,还非得来恶心我们不成。”
“大人何苦生气。”
“想当初,人是他们自己要回去的,我们也给了!如今怕事儿给我们送回来,既如此,当初何必裤腰带上挂死老鼠,装些个猎人模样!今个儿也得叫你们知道,我们天枢府可不是好打发的!”
“大人这可想差了,是您这边出去的人,只有您说、您骂、您打的份儿,我们是轻易碰不得的,虚宿府那边也是这么个意思。您就抬抬贵手,帮我们问一问杜衡。”
“哼。”见这苏和铃是铁了心纠缠,苏钟乐也懒得跟她较劲了,“这事既然要办,你们府上又如此郑重其事,也别在我院中了,叫你那些人证都押到鬼宿苑去,要审,就一并都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