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见到张让和赵忠等人时,他们正在云台殿中瑟瑟发抖。
几人一大早就脱掉帽子、靴子、官服,只穿内衣,来到了云台殿外。
然后在寒风中等了刘辩两刻钟。
十常侍并不全在,来此的只是与刘辩接触多一些的张让赵忠和孙璋,郭胜也混在其中。
毕岚不在其中,应该还在西园搞发明呢,而刘辩并不熟悉的段珪、宋典等中常侍也不在场。
显然他们是要打感情牌了。
四人见到刘辩,连忙叩首。
“何以至此啊?”刘辩的惊讶不是装的,他的确没想到张让等人会做到此等程度,“郭直,快给卿等加衣。”
在郭直取来衣服之前,几人连连请罪。
“陛下厚爱,臣甚是惭愧。”
“臣自觉罪孽深重,愧不敢当。”
……
张让请罪道:“臣德才浅薄,唯先帝不以臣卑微粗鄙,委以重任。而今北宫失火,朝臣们皆称乃是臣等无德。”
“臣等往日行差踏错,不知收敛,收了许多攀附之徒的礼钱,而今思来,只觉得愧对先帝,愧对陛下……”
“臣等无能,不能为君主分忧,愿献上此财,用以修补宫殿……”
“陛下免除三年口赋,实乃善政,然臣等如何能让陛下为此削减开支?其中所费,臣等愿以家财补之。”
这么直接了当的吗?
刘辩看向几人,只觉得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修补宫殿还好说,三年口赋可就得三亿余钱了,不打折都够买三个三公了。
刘辩估计以在场四人的家产,出完这笔钱,肯定会有剩的,却剩不了多少。
张让等人见刘辩一时沉默,继续跪伏在地,这时,郭直已经带人取来了衣物。
刘辩这才说:“卿等快快穿衣,天寒地冻,若是病了,如何能为我分忧?”
张让与赵忠看似慌张,实则没有那么慌。
其他中常侍不说,先帝在临终前可是特意向新君说了他二人的功绩。
两人知道新君不可能不顾及先帝的情分。
同时他们也明白,先帝同样说了他们的过错。
这既是先帝留给他们的恩情,也是在点醒他们。
与其等到查贪查到他们身上,不如献出家财为新君分忧。
中常侍贪财绝不是秘密,先帝知道,新君自然也知道。张让他们早就明白了一点。
当初黄巾之乱时他们拿出家财以助军费,凉州之乱时也出过血。
虽心疼,但比之性命与前途这不算什么。
而过去的事实也证明他们曾经做对了。
只是二人终有侥幸心理,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积累下的钱,如果能留下,当然是留下的好。
可发展到如今这等局面,尤其是知道袁隗将矛头直指他们的巨额家产后,他们深知自己是经不住查的。
如此,不如提前用家财来表达忠心,从而让原本就对他们态度不错的新君再增好感。
家财可以舍弃,但他们身上的都乡侯可不能丢,这可是能让他们吃一辈子的列侯,也是他们将来传承后人的指望。
而且,只要还有以后,那么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这次的事实,再次证明,他们又做对了。
如果说刘辩起初还有那么一点在宦官中另起炉灶的心思,那么现在他彻底抛掉了这一想法。
宦官也是人,他们看到自己的前辈被弃若敝履,难道只会幸灾乐祸而连一丝感同身受的情感都没有吗?
最关键的是,中常侍们真好用。
刘辩说道:“卿等不知,我原是要重用你们的,可是我又担心你们下面的人肆意妄为,出了皇宫之后欺压百姓,由此牵连到你们,这才很是犹豫。”
张让等人一听,连连表达忠心。
张让更是赌咒发誓道:“但凡臣的手下出了奸佞,臣绝不让陛下费心,肯定立刻处置,绝不袒护任何人!”
只字不提自己的责任。
其他三人见状也是接二连三。
刘辩也不拆穿他们,取出了一份奏书,递给了离他最近的张让。
张让只一看写奏书的人名,手便是一抖。
盖勋……张让只觉得每次见到这个名字都没好事。
他打开来看,上面说的是地方乡吏贪赃枉法,免除三年口赋的德政若因乡里恶吏得不到执行,有损新君的恩德。
盖勋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还特意说明了他在河东郡的所见所闻。
这是刘辩早就知道的事情,而盖勋写来提醒的奏书则刚好省的刘辩去找其他理由了。
等到几人看完后,刘辩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朕免除口赋乃是为了减少百姓的负担,可如今朕免去的口赋却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
张让赵忠等人立马顺着刘辩的话头抨击起了贪官污吏。
郭胜主动请缨去调查这些乡吏。
刘辩则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大材小用?凭盖卿去年在河东的施政,足以证明太守国相若是有心,可以将朝廷的德政推行下去,让百姓受益。”
“朕要伱们查的,不是乡吏,而是郡县长吏。”
听到此话,哪怕是一直在暗中同刘辩做配合的郭胜一时也激动起来。
对付在官僚体系中没有什么话语权的豪强不难,因为只要占据大义,替他们说话的人极少。
可一旦针对起了郡县长吏,那就不同了。即便是最低的县长,那也大都是从三署郎官一步步走上去的,而三署郎官成员最大的来源便是每年的举孝廉,这些可都是士大夫们的代表。
士大夫的关系错综复杂,对付这些人,宦官毫无疑问又快又狠。
免除口赋可以说是刘辩对于郡县长吏的考验,能真正让百姓知晓诏令内容的,至少意味着其有能力遏制地方势力,推动朝廷的诏令。而做不到的,哪凉快哪呆着去!
当然,刘辩也会将盖勋做的事通过公文发给各郡县长吏。
然后,勿谓言之不预也。
刘辩继续说:“此事虽不急于一时,却可开始准备了。该如何培养属下,关云长所做之事近在眼前,卿等先回去做个章程,之后再议。”
四人颤颤巍巍地进来,斗志昂扬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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