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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暮登天子堂

    程昱听了守丞的醉话,直到将酒饮尽方息。

    醉意之中,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篇文章,那是他原本准备用来上奏的奏书。

    “尚不足也!”

    程昱这些日子并非什么都没做。

    他知晓了许多今上在为太子时的施政。

    程昱转头寻找,在守丞的身上,毛笔,砚台,墨丸皆有,他也不去别处寻找了,笨手笨脚地解开放置这些用具的囊,还有一块用来记录的木板。

    找到这些后,他立马忙活起来,研磨墨汁,奋笔直书。

    “初有公田,郡国皆存,因灾祸不断,或赋或假于百姓,然无论赐与租,久矣良田俱为豪右侵占,郡县为之助力。公田遂为大族之田也,百姓为之佃户奴仆。”

    写到这,他又在背面写道:“昔为平灾祸战乱,乃加田租口算,朝廷加之有期限然郡国收之无度也,时至今日,天下皆平,所加之田租口算亦不得减,国库亦无所增也……”

    小吏加收了,但国库却没有收到,钱粮到哪里去了呢?

    这么大一笔钱粮,单凭乡吏是吞不掉的。

    写罢,程昱举着板子,大笑两声,道:“如此,当足矣!”

    随后他将字板塞进怀中,紧抱着,也不觉硌得慌,沉沉睡去。

    翌日,程昱睡醒,身上被盖了一层厚厚的被褥,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忽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偏头望去,却见旁边的桌子上正放着一块他十分眼熟的木板。

    他当即掀开被褥起身去拿,拿到手中,却见他昨日挥笔写下的字竟全被人用书刀削去了。

    唯有因尚未削干净而残留的一些墨迹让程昱明白他昨日所为不是在梦中。

    他马上明白了,自己昨日所写被守丞看到了。

    未久,听到动静的守丞赶了过来,见程昱手持着木板发呆。

    守丞劝说道:“这天下百十年来都是这样,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你我如之奈何?且君乃是桥府君所举,因此事而陷桥府君于不义,仲德岂非自绝于天下?”

    “我知仲德之志也,仲德若不能直面天子,此言便无法呈报天子,若能直面天子,何须此言?”

    他拍了拍程昱的后背:“仲德,昨日这板上未有过一言。”

    程昱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如果旁人知晓他想要向天子戳破这件事,一定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他就不该在酒醉时写下这些。

    程昱沉默许久,忽向守丞拜道:“昨日昱酒后失态,多谢公之提醒,否则定会行差踏错。”

    他在心中警醒,以后,决不可肆意饮酒了!

    “如此,老夫便去处置公务了。”临走前,守丞不忘念叨:“吾等寒门,便是吾辈不成,还有子孙,只要能以经学传家,总有发迹之时!”

    程昱叹息,再朝守丞一拜。

    他的儿子程武成年还没几年呢,被他留在家乡,他如何能不管不顾贸然行险呢!

    ……

    公卿郡国等所举一百多人,刘辩自然没法一一见面。

    这些人都是有名望的博学之人,像太学那样用考试的方法也不现实。

    且这些人的待遇还得比孝廉更高一些,不能一股脑的直接丢到三署一层层地当郎官。

    随着各地所举之人陆续到来,雒阳的物议也渐渐被这些人影响,不知不觉间又要被引导到最近十分低调的宦官身上。

    刘辩从贾诩处得知这一消息,便知道不能等了,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交趾刺史部等偏远之地所举之人来得过于缓慢了。

    面对这些人,刘辩索性给了几个议题,命他们择其一者上书言事。

    也算是一场没有监考全凭自觉的开卷考试了。

    其一乃荆扬二州屯田之事。

    随着皇甫嵩开陈仓放粮完毕,三辅屯田的消耗已经能统计出来了。

    在不对羌人和匈奴人以及部分被屯田吸引来的无地汉人进行压榨的情况下,预计五月份的收成也只能与朝廷的投入相当。

    毕竟屯田所用乃是曾经荒废已久的耕地,光是重新开垦就能消耗许多时间精力。

    按照皇甫嵩所说,其中一些田亩还是有主的,然后都不用皇甫嵩出手,其主立马被陶谦以荒废耕地为由重罚了,并用部分罚金将耕地买了下来。

    不过以后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就已经能有不错的产出了。

    荆扬二州的屯田显然也是需要充足的先期投入。

    且二州的人口更多,不像三辅因战乱地广人稀,涉及的范围远大于三辅。需要兴修水利,开垦出更多的新田亩,难度更大,更要一步一步来。

    其二乃增三辅屯田之民之事。

    其三乃吏治之事。

    其四乃幽并之北,南匈奴、乌桓及鲜卑之事。

    这四条的提出刘辩也与卢植等人商量过,不仅仅是对名士贤才们的考核,也是借此机会宣告云台殿未来几年要推进之事。

    程昱又在奋笔直书。

    酒醒之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木板上的内容并未出现在他的奏书之中。

    他自认胸有沟壑,此四条,他除了对荆扬二州不甚了解之外,剩下三者他尽皆能言之。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一日,忽有黄门侍郎至东郡郡邸,问曰:“程仲德何在?天子相召。”

    守丞急忙派人去通知程昱。

    原本还在背后议论程昱的小吏们争先恐后地前往通报。

    当日日落之后,程昱方归。

    从日落时便守在门前的守丞见他乘车而去,步行归来,面上无喜色。赶紧上前迎接想要安慰。

    忽见程昱揉了揉胸口,露出一小节黑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的时刻,他一下看见了。

    守丞索性拉着程昱的袖子进了郡邸,绝口不提面君之事。

    原本十分热切的小吏们见状恢复了昔日的态度,不过明面上好歹还有最基本的礼节。

    一众人一同参加了守丞备好的酒宴,待吃许久的酒,程昱约莫是热了,理了理领口,露出了里面的绶带。

    守丞顺势将之连着铜印拽了出来。

    黑绶,最低六百石。

    望着震惊的小吏们,二人相视一笑。

    “蒙陛下信任,拜为侍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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