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仅带了五百骑兵的关羽只是打算来探查敌情的,但回想到方才他主动带领数骑去侦察时发现的乞伏部的乞丐模样,而且乞伏部竟然从始至终都没发现他。
随后关羽又瞧了瞧在寒风之中无一人抱怨的来自北军的精锐,他心中忽然萌生了趁此机会给乞伏部一个教训的念头。
说干就干,关羽当即点了一百骑再度与他前去乞伏部的营地,留下其余四百骑在此守候埋伏。
这一回不仅去乞伏部的人多了,而且关羽还打起了汉军的旗帜,生怕乞伏部的人发现不了他们。
好在乞伏部还没有落魄到关羽都如此作势仍发现不了的地步,很快,乞伏部那边就有了反应。
但出乎关羽意料的是,看到他这边的旗号,乞伏部的人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来了近五十骑。
关羽心中很是不满?以乞伏部的状态,怎么敢这么小觑他的?
当即,他就命令自己身边的百骑做好准备,一旦乞伏部的来人到了撤不回去的距离,他们便发起冲锋,全歼敌人,挫一挫乞伏部的士气!
虽然以关羽观察到的乞伏部的状况,其究竟有没有士气还得两说。
但随着乞伏部派来的五十骑越来越近,关羽发现了不对劲,也示意麾下的骑兵暂且收起弓弩,因为对面的乞伏部人完全不像来作战的。
等到乞伏部人来到关羽近前,更加确认了关羽的想法。
其中为首者下马恭敬有礼的问道:“不知阁下是汉人何官,官秩几何?”
关羽决定静观其变,如实答道:“吾乃朔方郡太守!”
继而质问道:“汝等既已离开朔方,再入我汉家之地,却是何故?”
不料对面的乞伏部人听闻他是朔方太守,当即纳头便拜,口中说道:“我等归来,正是为了投奔府君啊!”
关羽:???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止是他,此前留在鲜卑各邑落都对乞伏部的归来产生了误会。
来人自称乞伏祐邻,乃是乞伏部大人的弟弟,从乞伏祐邻口中,关羽知道了乞伏部离开朔方郡之后的剧情。
他们真的回到了自己的故地漠北。
起初,在他们想来,他们从漠北离开,除了因为漠北越来越冷,天灾越来越多之外,那里的草已经不够各部的牛马羊吃的了。如今他们已经离开多年,想来漠北的牧草应该变得丰茂了。
但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乞伏祐邻悲哀地对关羽说道:“我们单以为漠北草原上不会有什么强大的部族,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之所以在我们离开这么久漠北还未产生一个强大的部族,是因为漠北已经供养不起一个大部族了。”
“那里太冷了,如今还没到隆冬,但牛羊已经快要承受不了了,而且,雪也下得太大太多了,几乎每年漠北都会有白灾……”
“那里真的不是人住的地方!”
听着乞伏祐邻诉说着漠北的苦楚,关羽最终说道:“若要接纳你们,并非不可,只此地如今归朔方郡,汝等来此,当遵我汉家法令!”
“如若不然,自刀兵相见!”
乞伏祐邻当然不愿意打仗,现在正是乞伏部最落魄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没有停留在阴山以北,最大的忧虑便是被留在那里的弗斯、出连、叱卢趁机吞并。
别看以前几部的关系很不错,但那会儿几部实力相当,且能从共同的敌人处获益。
时代变了。
乞伏祐邻答应地很干脆,或许觉得光自己答应力度不够,乞伏祐邻说道:“府君,我这便派人去请我的兄长来此同府君相见,以示投效之决心!”
关羽摆了摆手,道:“不必!”
随后,他下令召来隐藏在后方的四百骑,对着乞伏祐邻说道:“我亲自同你去!”
乞伏祐邻瞧着这五百铁甲精骑,心中一颤,忙不迭的答应了,并立刻派人回去报信了。
而他本人,则亲自领着关羽前往了乞伏部的驻地,对待关羽的态度也更加恭敬。
距离的越近,关羽越能确定乞伏祐邻所言非虚。
乞伏祐邻所骑的马还好,称得上膘肥体壮,但靠近之后,那些乞伏部的普通部众的马羊就完全称得上消瘦了,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他们刚刚度过冬天呢!
实际也差不多,漠北的冬季和第一场雪要比有阴山山脉作为屏障的朔方郡来的早得多。
很快,关羽率领的汉军五百骑便成阵势的走近了乞伏部的临时驻地,在其中的乞伏部部众或警惕、或畏惧、或好奇地看着穿着铁甲、带着头盔的汉军骑士。
乞伏部大人乞伏利边已经在此处迎接了。
尽管从弟弟派来报信的人口中得知朔方太守要亲自过来,但直到关羽来到他面前,他才确信,这位朔方太守,真英雄也!
也因此,他对于关羽更加尊敬了。
至于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趁此机会拿下关羽,则在他近距离观察到关羽所率领的五百精骑后,彻底烟消云散。
就算他能拿下关羽,这五百精骑也足矣让虚弱的乞伏部陷入混乱了。
等等,乞伏利边忽然想到了问道,恭敬地问关羽道:“以前曾经听说过,在东部有一个关将军,把东部最有名的鲜卑大人柯比能打得大败,敢问府君,那位关将军……”
“正是某!”关羽仿佛在说一件不足称道的小事。
乞伏利边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可是知道,关羽虽然在东部没有吕布呆的久,在鲜卑人之中的名声也没有吕布那般能止小儿啼哭,但其人的勇猛足以和吕布相提并论。
至于吕布猛不猛……吕布的老家就在五原郡,而五原郡的西边毗邻朔方郡,活跃在此的乞伏利边焉能不清楚?
此刻,乞伏利边无比庆幸自己的歹念只是一闪而过。
而在之后,随着来自并州和北地郡的汉军接踵而至,乞伏利边只觉得自己之前心中有过歹念都是大罪了。
……
且说朔方郡一切顺利,而在雒阳,樊陵也开始筹备起了运河之事。
冬季挖河有利有弊,此时百姓正处于农闲之中,河流也都进入了枯水期,正适合清淤等作业。
但一旦气温下降,淤泥也会被冻上,而且做工的百姓也会面对凛冽的寒风。尽管刘辩推广棉花已经好多年了,但想要达到人手一件棉衣的小目标,还是很难做到。
而在今年想要对运河动手,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为了辅助作战,百姓们普遍已经服完了徭役。要想让百姓安心去挖河,最好的办法是雇佣。
昔日成帝之时以每月两千钱的价格雇佣百姓,别管能有多少真的到百姓手中,这个水平,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斗食佐史的月俸。在一些粮价合适的地方甚至能达到佐史月俸(四石米加四百钱)的两倍。
放在如今,刘辩可以无比自信地说,他出不起这笔钱。
所以,刘辩找来了曹嵩。
“昔日行军之时所借地方大族之粮,应当都还清了吧?”
曹嵩对此门清,当即答道:“回陛下,自秋收之后,皆已经陆续还清了。”
刘辩于是直言道:“如此,便证明此法是可行的……卿以为,今年整修河道之事,所缺之钱粮,可否使用此法?”
曹嵩一怔,他没想到皇帝又打起了借钱借粮的主意。
虽然有之前借粮的例子在,可这一回毕竟没有近在眼前的军队作为威慑了,能借到多少他心中也没数。
然天子当面,曹嵩只能回答道:“臣以为,或可一试。”
“好,那此事便交给卿来办,至于如何还钱粮,或可以运河之关税,及来年夏收秋收之粮。”
曹嵩没有拒绝这项任务。
但他想到如今朝中对于雇佣百姓所需的工钱还没有定论,心想着若是能减少雇佣所费,那么他所需借钱粮的额度也能低上一些,能为他减轻不少压力。
想到这,曹嵩当即建议道:“百姓做工,每日之工钱多不过三十钱,若是包吃住,还会更少。今休整河道之事,本就在农闲之时,且陛下一向注重吏治,届时只需派校事部多加查探,以免有官吏中饱私囊。臣以为,雇佣之工钱若能全部落入受雇百姓之手,只需比民间高出些许便可。”
曹嵩所言,正合刘辩之意,他当即拍板道:“以卿之言,那便先定下每月千钱,再提供饭食,以解百姓后顾之忧。”
曹嵩见自己的意见这么轻松地就被皇帝给采纳了,心中高兴不已。
面对着不知结果的任务,心中的干劲也更足了。
……
“听说了吗?朝廷要为修建运河发债!”
“发债?这是何意?难道是朝廷想要借债吗?请君细言之。”
“我也只是听说啊……你知道今岁为了平关东之乱,朝廷就近借了关东好些大族的谷粮,以免除长途运粮之耗费?前两个月,这些借走的谷粮都被还了回去,还得了不少利呢!我还听说啊,这些借粮的大族,就算族中有和叛贼有牵扯的,只要不牵连太深,在论罪时都是从轻处置。这些我只是听说啊,不一定真!”
“这事我也知道,就是真的!你们想啊,借钱粮给朝廷,可不就成了朝廷的债主?这借债的看到债主,气势上就输了三分。而朝廷公开借债,自然不会不还,依我看啊,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倒是颇有家资,平日里也只是存放在府库之中,不如去问问?”
“走!”
“同去!”
瞧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曹嵩乐开了花。
他原本以为推出修运河的债,会得不得太多响应,但现在,响应的人却太多了。
而且大部分想要借债给朝廷的,竟然不是大族。曹嵩很明显的看出,正在排队买债的人中,甚至还有衣服上打着补丁的。
没错,就是买。
曹嵩感觉他们就是来买债的。
眼见着这么热闹,曹嵩立马唤来了他属下负责此事的鲁肃,交待道:“还能多分几条队出来吗?你看这些百姓多想为国效力啊!”
说着曹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还在想着能不能在雒阳借够一亿钱,如今看来,两三亿也是借得的。”
鲁肃见曹嵩高兴,立刻说道:“下官已经令人着手安排了。还是公英明,将这些债分成万钱一份,不仅设有数号,还配有密文以分真伪,又记录购买者的姓名籍贯,还允许持有者在日后来此交易……在下官看来,此法一出,这万钱债券与万钱无异啊!”
曹嵩则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听从陛下的吩咐罢了!”
鲁肃听完却是一怔,之前在准备时曹嵩可从来没有提过这是天子的主意。
但鲁肃到底是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曹嵩的想法——天子的主意毕竟未曾施行过,最终能取得什么样的成效还未知,那时,自然不能说出此事,以免影响天子的圣明。可现在,此事大获成功,那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扬天子的圣明了。
“还有,此前准备的债券未必够用,我们所用的债券乃是特意选取了制作不易的纸帛,须得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供不用求!”曹嵩提醒道。
鲁肃当即答道:“公放心,下官此前见人如此众多,已经派人去置办了。”
曹嵩见鲁肃不用他吩咐就把事情办得周全妥当,当即就把这里的事继续交给了鲁肃,而未穿朝服的他则溜进了正在排队购买债券的人群之中。
未久,他便来到了一个身上打着补丁的汉子旁边,主动问道:“君也是来买债券的?”
那汉子听到曹嵩问话,虽然曹嵩瞧着年岁很大,还一脸地和善,可他还是本能地抱紧了一直被他抱在胸中的包裹。
曹嵩见了,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我听说这里的债券最少也要买万钱的,但我瞧你这包裹里可装不下万钱,莫非,里面是黄金吗?”
见汉子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曹嵩安抚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周边还有朝廷的官吏和士卒护卫,没人敢抢你的金子。我只是好奇,你瞧着也不算富裕,就算有金子,为何不拿来用反而要买债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