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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宰相也是我的菜

    叶友孝以为这句话一出口,一定会召来阿耶阿娘的嘲讽,还有阿姐的挖苦。但他忘了,叶家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叶娘娘生前豢养的优伶叶家,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别说那些公子王孙、金枝玉叶,就是大珰权臣、名流贵妇,又有几个没打过照面?只是有一点,他们虽然认识人家,人家可就未必认识他们了,更不要说去求人情、求照拂,否则当年为何叶贵妃一死,他们就只能离开长安?

    所以听了叶友孝的豪言壮语,叶厚生倒是没有震惊,只是怀疑这个十来岁的小厮,怎生去与权贵们搭讪?就算认识了权贵,人家就肯移驾来这简陋的叶家棚子看戏?这里只有些普通的条凳,连椅子都没买,更别说什么坐榻、凭几、絪褥、锦垫。再说这里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坐惯了龙须絪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权贵们怎肯屈尊驾临?

    叶友孝还以为大家都到棚子里,坐在条凳上看唱戏就完了。听义父这么一说,也有些傻眼了。这是来看戏啊,还是来享受啊?要享受,家里不行吗?

    叶大娘也开口了:“傻孩子,真以为那帮权贵那么容易打发啊?你的新戏再好看,让他坐这条凳,他肯定不干啊!还不说人家肯答应你吗?对了,你认识哪个权贵啊?”

    叶友孝真懒得开口了。请权贵免费看戏,这么好的事情,还请不来!但阿娘没得罪自己啊,只好懒懒应了句:“想找郑綮郑公。”

    叶厚生眼睛一亮:“唉,娘子,友孝若是去寻郑公,这事情倒有几分了。这郑公以前有个绰号‘歇后郑五’,而他之所以拜相,就是因为官家喜欢他写的歇后诗。”

    叶娘温问:“歇后诗?那可不能登大雅之堂啊。”

    叶厚生诡谲一笑:“你管它登不登堂呢。主要是官家喜欢啊,这不,就让他做了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啊。”

    叶友孝点头说道:“孩儿就是听说他写歇后诗,所以觉得,说不定能请他来指点一下新戏,阿耶阿娘,你们想啊,若相爷真的驾临咱们叶家,还怕不轰动长安?这以后孩儿再去秋水棚子,寻那李九娘时,怕她气势早就弱了三分。然后再请她来唱对台戏,看她如何区处?”

    叶娘温抿着嘴笑:“若是相爷肯来,那妖女还不吓破了胆?什么气势弱了三分?”

    叶厚生微笑:“你也知道‘若相爷肯来’!先不要做梦了,今晚赶紧回邸店睡了,咱们再排演几日,待新戏弄得数了,友孝便去寻这相爷。友孝啊,你可记住,人家是相爷,你是百姓;人家在云端,你在地上。所以礼敬相爷,是你本分。若是人家不肯来时,万万不可死缠烂打。实在不行,咱们去寻个大诗人来,点拨新戏,怕更是内行呢。”

    实际上足足排演了将近一个月,叶厚生才同意叶友孝去寻找相爷,看能否拉来这个强援。

    郑綮的相府,叶友孝前段时间在长安瞎逛时就曾经路过。算着早朝已过,他来到相府,却不知规矩,并没有什么拜帖,直着眼就往里走。当即被人喝住,两眼看去,原来是门房大爷,不对,宰相门房七品官。那是个……

    这门房其实年龄不大,也就四十来岁,性格也算和蔼。他看着一个小厮冒冒失失往里走,当即拦住,问他何事?

    叶友孝连忙一五一十讲了自己的来历,想见相爷的原因。那门房一边听一边琢磨,按照郑相的脾气,只怕这小厮倒是说得进话。两人万一说顺了,郑相出门跟他去看戏,都说不准。所以也不敢为难他,反而给他指点了方向,让他径自去找相爷。

    叶友孝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进了相府,看来今日拉拢宰相去看戏,可能性还是蛮大呢。不过这相府,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宏伟壮丽,连个小桥流水都没有,简直还不如前世穿越的兴真观呢。难道这位郑綮相爷,是个清官不成?

    胡思乱想正在走着,忽然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书生迎面走来,当即行礼道:“先生,可知相爷在何处?”

    这位书生其实就是郑綮本人,他刚刚得了两句歇后诗,兴头一来,正要赶回书房写下来,还琢磨着下两句该如何写?此时猛然看见一个小厮,虽然打断了自己的诗性,但见他懵懂可爱,居然不认识自己,倒也觉得有趣,当下回答道:“且随我来。”

    他也不说破自己身份,一是怕耽误时间,忘了诗句,或者断了诗性;二是想写好诗以后,再询问他来此何事?若是无聊之人,便可命人赶将出去。

    叶友孝跟着这位先生进入一间平房,眼见先生并不理会自己,而是径自走向书桌,早有书童帮他磨墨濡毫,又忙着铺开宣纸,郑綮正欲动笔,却听有人喃喃道:“王戎王戎,怎么才能变成你?”

    郑綮一愣,不禁抬眼看向自己带来的那小厮,心想莫非是他在评论?自己的书童一个是不敢妄加评论,一个是他们虽然天天看这幅《竹林七贤图》,七贤都认得他了,他却仍然一个不认得,自然更不会说出“想变成王戎”的话来。

    郑綮不由对这个小厮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草草写下适才想到的两句诗,就走向小厮问道:“不知尊姓大名?为何却想变成王戎?”

    叶友孝这段时间频频进入万元域,他忙于寻找做善事续命的办法,倒是浏览了不少视频图片,积累了不少古文化知识。此时听见这先生开口询问,当即转过身来恭恭敬敬一礼,这才回答道:“小的姓叶,双名友孝。只为王戎幼时便称神童,最终位列三公,故此钦佩不已,心之所念,随口胡说,倒是打扰先生灵感了,还望恕罪。”

    郑綮随口问道:“那王戎后来贪吝,有什么可效仿的?”

    叶友孝倒是实话实说:“小的身为优伶,家中贫寒,若能贪吝,倒也不敢推辞。”

    郑綮一愣,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世人几乎个个贪吝,然而谁都不肯承认,尤其是士大夫,更是言必称孔孟,视钱财如粪土,自命高洁。这叶友孝居然自承贪吝,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反倒觉得他说话老实。

    当即问道:“友孝,你自承贪吝,就不怕千夫所指?”

    叶友孝笑了:“我一个小小伶人,纵然贪吝也不至于影响国计民生,何必千夫所指?”

    郑綮面容一肃:“你这弦外之音,有人贪吝影响了国计民生?”

    叶友孝连忙求饶:“好先生,饶了我吧,我哪有什么弦外之音?我不过一个小小伶人,见识鄙陋,哪敢说朝中有没有巨贪?更不知道谁是巨贪。”

    郑綮想了想,这叶友孝所说应无虚言,当下神色一缓,又问道:“你既然认得王戎,可知其他几个是谁?”

    叶友孝想了想说道:“小的试着认一认,有认错的,先生指教。”

    郑綮“嗯”了一声,心想闲来无事,且看他辨认七贤,也算一个考试吧。

    叶友孝指着画说:“弹琵琶者,应是嵇康;持阮者,当然是阮咸。痛饮者,非刘伶莫属。这个含着指头打唿哨的,应该是阮籍吧?”

    郑綮听他讲的头头是道:嵇康以琵琶见长;而阮咸却把琵琶改做了“阮”。刘伶以善饮著名,这几个,叶友孝都说的不错。此刻听他问到阮籍,便笑道:

    “这个动作,其实该称为‘啸指’。正史所载,十六国时候,石勒曾经倚‘东门而长啸’,就是这个动作。只是你为何说‘啸指’的就是阮步兵?”

    叶友孝不慌不忙说道:“阮籍其实忠于曹魏,虽作《劝进表》,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为此事,心中块垒难消,又为世人误解,更是郁闷不已。所以常作‘穷途之哭’,而那郁郁之气,唯有借,借唿哨来发泄了。”他想不起来先生刚才说的“啸指”这个词,只好还是说“唿哨”。

    郑綮倒是不计较他忘了自己才教给他的“啸指”,反而对叶友孝的分析暗自称奇,也不由频频点头:看来这年轻人,对“七贤”的了解还真不少啊。忍不住问道:“你们伶人,并不需要了解七贤,你为何得知?”

    叶友孝背了个顺口溜:“嵇康广陵散,阮籍劝进表,阮咸琵琶改作阮,山涛被绝交。向秀思旧赋,刘伶酒德高。山涛王戎列三公,七贤谁不晓?”

    郑綮不由哈哈大笑,如此歌谣,实在是闻所未闻,只觉得这歌谣其实很像自己的歇后诗。灵机一动,便引了叶友孝到书桌前,让他看自己刚才写的两句诗:

    群鸟破雾飞归

    独步晓风看园

    叶友孝看了之后,顿时头大。自己一向装得多了,人家可把自己真的当成才子了。只好把老实话说出来:

    “先生这两句,高雅莫测,小的实在,嗯,实在不知何意?”

    郑綮仔细看他神色,确实并非作伪,更不是调侃自己。当即点头微笑说道:“《千字文》乃是童蒙读物,友孝怎生反而不知?你看这群鸟飞归于‘王’,下一句独步看园莽,两句歇后,便是‘王莽’两字。”

    能辨认出竹林七贤,却不懂得《千字文》,的确不免让人心生疑窦。叶友孝也知道自己有些穿帮,连忙说道:“便是那竹林七贤,小的也是偶然所知。我们伶人家庭,家父并未让我们通晓《千字文》。”

    郑綮满心奇怪,不停打量叶友孝。但叶友孝这番话却字字是实,包括叶厚生没有让他背诵《千字文》,都是实际情况,所以也不怕郑綮打量。忽听郑綮笑道:

    “对了,我就是郑綮。你且说来,寻我有什么事?”

    虽然心中早就想到面前这位先生,很可能就是郑綮本人。但现在他忽然承认自己就是当朝宰相,还是让叶友孝的心儿急忙跳了起来。他深知成败在此一举,努力调整一下呼吸,这才说道:

    “原来您就是郑相爷。小的无礼冒犯,还请相爷恕过。”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郑綮应该说“恕你无罪”,谁知这位歇后郑五却不按套路出牌,笑着问道:“我若不肯恕你,你又如何?”

    叶友孝一听有些懵:相爷这词不对啊。但转念一想,自己是穿越者,现在还处在阳寿倒计时,我还怕你什么?当即微笑说道:

    “若是相爷不肯饶恕小的,小的只有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看场好戏。”

    这么一个脑筋急转弯,若非来自21世纪的小学生,古人是决计想不出来的。一举两得,趁机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但郑綮似乎决心把玩笑进行到底。他不去问什么好戏,不给叶友孝打广告的机会:“那我若是饶恕了你呢?”

    叶友孝快要被他绕晕了。相爷您左一杆子右一杆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我都要被你玩死了。

    虽然心里不满外加头脑混乱,但是相爷的话可不能不回答。干脆,给他个以不变应万变,都是统一答案:“若相爷饶过小的,小的感激相爷,便要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指点我们的新戏。”

    郑綮一听,心里也明白几分:看来这小厮今天是吃定自己,一定要去看什么戏了。本来他对看戏并不反感,又听叶友孝说是“新戏”,不由又产生了几分好奇。只是身居要职,并不知道圣人何时又来道圣旨,那时候若自己不在相府,那就不仅仅是麻烦了。

    转念一想,心中已有主意:何不把他拉来一起看戏?只要他在,即使误了圣旨,自己也有个推脱,绝无受罚之理。

    想到这里,郑綮淡淡说道:“看来你们这新戏,我是非看不可了?”

    听到相爷口气松动,但口气还是模棱两可,而且其中好像还有弦外之音。叶友孝头脑中急速思考,一句话冲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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