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道长么?城郊无虞观今日落成,宫中几位道长大约都已经前去了,只怕明日才能赶回来。”祁臻开口道。
“臣妾倒是听说,昨日有位才入宫的道长,因初来乍到,并未前去无虞观。若是……”皇后继续引导着。
“父皇!”一直沉默不语的祁铮忽然开口打断。“儿臣以为,我们应先去看看五弟妹的伤势如何!”
似乎觉察到自己有些急切,他赶紧扯过祁渊道:“五弟定然已经担心坏了。”
嘉耀皇帝看了看祁渊晦暗的脸庞,想起他恭敬伺候自己脱靴子的场景,心一软,点点头道:“好罢,先去旁边的明玉宫看看庄亲王妃到底伤势如何。没准,是小太监们传错话了也不一定。”
说罢这番话,他一握手中十八子,走在了前面。
后头,祁钰刻意落后一步,与祁渊并排走在一处。“五弟,你说一会道长会说什么呢?五弟妹的凰命,怕是到此为止了吧。”
“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凰命也是躲不过去的吧。”祁渊微微笑道。
眼瞧着祁渊的脸色转瞬便从担忧变成了轻松,祁钰心中立刻一慌。不对,祁渊怎么好像早有准备的样子?难道说他早已知晓事情的始末?不,不可能,母妃只布置了一个死士做事,谁都没告知,决计不可能传出去。
他咽了咽口水,稍稍放下心来。“哼,走着瞧吧。”凤命遇天灾,她的凤命必将栽在此处。
祁渊点点头。“一会瞧吧。”凤命遭人暗害,葬送的必是祸首的前途。
明玉宫是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平日里会被香药坊借用晾晒一些香料,故而此刻众人一进门,便闻到了里头扑鼻的香气。
“陛下,接骨已经完毕,皇子妃的胳膊已然固定住,这就出来拜见。”太医先行出了门,恭恭敬敬向皇帝禀告。
“可怜知意这孩子了,接骨是最疼的。”皇后拿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帕子上很快被洇上一处粉红。
“有人出来了。”祁铮看着正殿大门打开,急切道。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只见房内走出来的是一位身着淡粉宫装的女子,发髻高悬,容色端正,手上挂着一串耀眼的小东珠。
“这是?”
“皇嫂?”
“郝氏?”皇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虽然胳膊上很疼,但能得父皇关切一次,郝思澜心底十分高兴。“给父皇母后问安。儿臣的伤情并不要紧,怎好劳动父皇和母后一道过来探望呢?”
原来是大儿媳,祁嘉耀朗然一笑。不是李知意就好。
皇后更直白些,秀眉轻嗔,问道:“怎么是你在这发放赏银?不该是庄亲王妃么?”
郝思澜怔了怔,随后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父皇,顿时一阵难过。原来不是来看自己的,而是来看李知意的。她在瞧瞧帝后带来的一大群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竟全都是奔着李知意来的?
“庄亲王妃与儿臣互换了,她去负责检阅宫室洒扫一事了。”郝思澜想也不想,脱口便道。“儿臣也纳闷呢,难道庄亲王妃未卜先知,知道这柴火司会起火?”
这句话正中了皇后的心事,她立刻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是本宫安排你们两个的差事,什么未卜先知,什么柴火司一定会起火?难道你的意思是本宫要害你们吗?”
郝思澜这才惊觉又得罪了人,赶紧摇头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只是被大火吓着了,这才说错了话。”
“哼,若不念在你是小辈的份上,本宫定要治你诬告之罪!”皇后冷冷道。
郝思澜慌忙跪在地上连连认错。而这一跪,不免牵动伤口,疼得她眼泪都要迸出来了。
“行了。”祁嘉耀摆摆手,冲着身后的李果儿道:“去瞧瞧庄亲王妃到底在哪?有没有吓着。”
“是。”李果儿应声而去,路过祁渊的一瞬,惊觉五皇子的脸色并不太好。
“五爷,奴才会尽快将五皇子妃找回来,宫中别的地方又没起火,您别太担心。”李果儿关切道。
经此提醒,祁渊才惊觉自己的脸庞有些扭曲了。不过,也只能将错就错了。索性,他十分担忧道:“知意最是胆小,这边起火,想必她也吓着了。”
“是是。”李果儿赶紧走了。
“你的伤没事吧。”祁嘉耀随手示意郝思澜起来,心里却终究有几分不高兴。发放中秋赏银分明是高兴事,结果闹成这个样子,宫人们不仅受了伤还遭了灾,又怎会在心里感激自己。
“没事的,父皇。”郝思澜想了一下,咬牙道:“父皇,儿臣还能继续坚持把赏银发放完毕,定会让宫人们过个好中秋。”
“不用了,还是让皇后亲自处理吧。又受伤又要重新修剪房舍,只怕还有的忙呢,你回府好好养伤就行了。”嘉耀皇帝摆摆手道。
郝思澜心底好一阵委屈。要知道,最大头的银子留给宫事府,还没来得及发呢。
又过了不久,外面传来通报之声,说是李知意到了。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但见门前出现的是一位身穿樱紫霓裳锦裙的少女,云鬓中窝着几枚东珠,另有两支缠丝点翠金簪。
她的肌肤如雪白皙,唇色又红如宝石,实在美艳无匹。
但此刻,除了个别几位,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却都是含笑的。因为她微微上翘的鼻尖上正好沾了一点灰。仿佛是鼻尖顶了一块灰的小白猫儿,俏皮又可爱。
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祁渊派着跟随的奴才,实实是个防备人谋害主子的杀手,并非能把主子伺候周到的小丫鬟。
祁嘉耀笑得胡须微动,身上的金龙熠熠闪光,冲着皇后道:“瞧瞧,这一看才是正经做事的。”
皇后笑得酸涩极了,却还要撑着仪态,点点头道:“是啊,庄亲王妃最是认真了。不过,你怎么想到去检阅那些闲置宫室了呢?本宫不是安排你来发放赏银吗?”
李知意抬眸去看郝思澜,郝思澜十分坦然地别过了脸。
果然是不能指望这位皇嫂的。李知意不慌不忙,大大方方解释道:“儿臣没去过长巷这边,一时心里好奇。”
“你再好奇也不能罔顾本宫的命令呀。”皇后不满地责怪着,可不等她的话说完,已听身旁的祁嘉耀开了口。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朕从小看着知意长大,从未见过她忤逆尊长。今日一事,定是她有所直觉。果然呐,果然凤命会护佑她,也会护佑我大祁基业。”
……皇后无语凝噎。
“咳咳,好了好了。”祁嘉耀吹风多了,不免咳嗽了两声,一时耐心便不足。“人都没事就好。”
人都没事就好?我不是人?郝思澜气得无话。
“今日你们也都累了。渊儿,你领着知意回府好好歇着吧。臻儿,你留下伺候就行了。”祁嘉耀吩咐道。
“父皇,儿臣下午也无事。”祁钰主动道。
“那就帮你母后去做事吧。”祁嘉耀淡淡一句。
皇后和祁钰对视一眼,双双觉得心头一慌。皇帝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意有所指似的,不会被发现什么了吧。
而这边祁渊并不满意,但回去之后,陈宾却对这个结果连连道好。
“王妃人没事,又坐实了凤命,陛下对皇后多少生了些疑窦,这就是皆大欢喜。”此刻,坐在下首的陈宾掰着手指头念叨道。
祁渊摇摇头,大半个身子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道:“一击不中,再击极难啊。此事过后,三哥和皇后定然有所觉察,往后也会更加小心地防备着咱们的,只怕,咱们寻不到什么空子了。”
“王爷……”陈宾忽然语气严肃了一些。
祁渊睁开双眼,墨瞳如电,“如何?”
“既然咱们寻不到空子,为何不把空子留给她们呢?”
“这话何解?”祁渊坐直了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宾晃了晃脑袋,笑笑道:“王爷,要想求得全胜,您真得豁得出去才行。”
“看来先生是要豪赌一场了?不知赌注是什么?”
“赌注就是您如今最大的本钱——陛下对您的喜欢。您要是能豁得出去这一样,敢于兵行险着,臣就给您出一个绝佳的法子。这法子一旦成功,便可让三皇子再无翻身之日。”
祁渊慢慢站起身,如山般的气势渐渐让书房变得有些压抑。他随手关紧窗户,微微垂眸道:“那,就请先生,说说看吧。”
……
书房内的西洋钟里钻出一只鎏金鸟儿。清脆明亮的叫声让祁渊从陈宾织就的大网中慢慢清醒过来。“这,是一个大局啊。”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从嗓子到小腹,他感受到一股流畅的冰冷。
“不错,所以眼下,您不能节外生枝。尤其是王妃和丞相大人那。”
“我一会就去看她。”
没有了往日的推辞,祁渊毫不犹豫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