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与那位外室荷儿生的儿子叫赵桔,生的还算机灵可爱,但眉眼间看着有些蛮横,一看便知是被宠坏了。
顾怜没再管他什么反应,进了院子后便落下门栓,门栓落下的那一瞬间,小孩儿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便响了起来。
赵桔跪在地上,比死了爹还伤心,不断撞着门,“给我喝!给我喝!我讨厌你!”
然后是赵老太太的声音,“顾家小娘子,不过给小娃娃喝口鸡汤,你怎么就这么小家子气!桔儿跟祖母走,祖母给你买糖吃!”
而赵桔不依,听起来是在地上耍赖皮。
顾怜就当没听见,继续往萧迟砚屋里走,她敲了敲门,“萧大哥,我炖了乌鸡汤,你喝一些。”
屋内,早在顾怜和赵桔说话时萧迟砚就听见了,他答道:“请进。”
他看着款款走近的女子,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将屋外小孩儿惹哭的罪魁祸首。
见他看着自己,顾怜佯装惊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萧大哥,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萧迟砚摇头,然后如昨日一般就着她的手喝下了一碗鸡汤。
伤患需要静养,顾怜也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刻意,待到一碗鸡汤喂完后,她便起身离开。
院门外没了声音,赵桔祖孙应该已经离开。
顾怜打开院门,刚往外走了一步,便见赵桔站在不远处的墙角正恨恨盯着自己,他手里拿着一个弹弓,将筋拉开,然后放上石子,就要朝着这边射来。
顾怜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进院里,赵桔石头子打完,竟然恶从胆边生,一边喊着‘打死你’一边往顾怜的方向冲。
这个小孩儿实在是太无理取闹。
顾怜看着他冲进来,张牙舞爪地要来打自己,一边躲过,一边将赵桔的两只手抓住。
赵桔被抓住了手,竟然伸腿来踹人,幸好他只有四岁,又因为胖了些导致动作不灵活,顾怜轻而易举就将他给制服了。
见他要来咬自己,顾怜有些疑惑,“你是狗么?”
边说着,她边将赵桔的嘴捏住了。
萧迟砚在屋子里,门关着,只能听见小孩儿呜呜的哭声,他想坐起身来,却无法,只能闭眼听着。
赵桔吃硬不吃软,在家估计也没被给过颜色瞧瞧,顾怜只是不让他说话不让他动,他便抽泣起来,有些可怜。
顾怜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拿不拿弹弓打人?”
赵桔忙摇头。
见状,顾怜将手松开,只是方一松开,她的手上便被咬住。
赵桔是下了吃奶的劲儿咬下去的,顾怜痛呼了一声,见他不松口,就往他的屁股上打了一下,然后揪他耳朵,狠狠一拧。
赵桔这才吃痛松开口,得意洋洋看了一眼顾怜手上青紫的咬痕,捂着耳朵跑走了。
顾怜从未见过这种顽劣的小孩儿,此时看着自己手背上深深的牙印,一时心中气结,只怪自己没将他耳朵给拧下来。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去弄了些药油揉了揉,手背上才看着没这么吓人。
顾钰得知此事,脸都气红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平日里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此时止不住念叨,“小怜,你当时就应该把他狠狠打几下,让他涨涨教训!”
顾怜听着他唠叨,然后将手擦净,末了见药炉子里的药煎好了,将药倒出来再灌水进去煮第二遍。
“好了阿兄,我已经拧过他耳朵了。”
顾怜拧赵桔耳朵时可没小力气一点,最后他可是捂着耳朵跑回去的。
“就该这样,”顾钰说着,耳尖一动,听见有人过来,于是到门前看了一眼,“是那小子和她娘亲过来了。”
昨日下午荷儿母子来时可不谓动静不大,赵德甚至还买了两只炮仗来放,说什么要去去晦气。
顾怜猜想她应当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待到敲门声响起,她道:“阿兄,开门吧。”
顾钰将门打开,荷儿母子在院子外头。
荷儿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穿着一身粉色衣裙,颇有两分姿色,难怪赵家人都不算好看,但赵桔还算可爱,原来是像了母亲。
荷儿先是在顾怜身上落了目光,然后很客气地行了个礼,温温柔柔道:“顾姑娘,我家桔儿无礼,我来向你赔不是了,顾姑娘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同小孩子计较。”
赵桔还想狡辩什么,却被荷儿打了一下后脑勺,只能瘪着嘴道:“对不住,顾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顾家兄妹都没想到这对母子是来道歉,顾钰不好同荷儿说话,便先回避了,顾怜见状只能道:“赵桔年纪小,顽劣些很正常,我也不大生气,只要没有下次就好了。”
荷儿又福了个身,柔声道:“是,顾姑娘。”
说完,她便带着一脸不服气的赵桔走了。
顾怜见那荷儿的确不像是作假的样子,有些感觉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见第二炉药沸了,便和第一碗混在一起,再煮第三道。
下午还是顾怜去喂的药,许是已经习惯了,她也不再害羞胆怯,偶尔还能同萧迟砚聊上几句。
喝完药,萧迟砚看见她手上的青紫咬痕,问道:“中午咬的?”
顾怜肤色白,青紫的牙印在她的手上显得很是可怖,就算只有六七分的伤,也能显出十分来。
“是,”顾怜眸光微动,将手稍微缩了些,像是诉苦般,“那小孩儿力气不小,咬住了就不松口,还挺疼的。”
本来萧迟砚只是随口一问,他中午是听见了院里的动静,但却不知晓顾怜被咬了,此时闻言,他又在那伤上落了落,却见她手骨纤细匀称,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很好看。
他又移了眸子,‘嗯’了一声,“用药油按按会好些。”
“已经按过了,现在不疼了,”顾怜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巷子口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她害怕是白珉带人来,于是道:“萧大哥,我出去看看。”
只见巷子口有三四个壮汉,手里拿着锄头或铁锹,正在赵家砸门,站在几人身后的,是常氏和赵盏。
方禾苗见她从萧迟砚院里出来,眨着眼睛笑了笑,继续看戏去了。
常氏带了娘家几个兄弟来找赵德算账,赵盏这几日好像憔悴了许多,一言不发像个木偶。
“赵德你这个负心汉,背着我养外室,还叫这个女人带着儿子登门入室,真当我常家人都是死的吗!”
常氏说完,威风凛凛一挥手,常家几个兄弟便蜂拥而上,常家的门很快就被撞开了。
然后是赵老太的尖叫声,赵德的怒吼声,还有赵桔的哭声,唯独没听见荷儿的声音。
顾怜继续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应该是常家大哥的人,拉着荷儿母子出来,赵德被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压在地上堵住了嘴。
赵桔缩在荷儿怀里,早就没了那嚣张气,哭的好不可怜,荷儿则是一言不发垂着头,任由几人辱骂。
常氏骂的不过瘾,抓着荷儿的头发又拉又打,在她脸上挠了好几个血痕。
荷儿将怀里的孩子死死抱着,咬着牙不出声。
顾怜对荷儿没什么坏印象,见她衣裳都要被扯开,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但这事的确是荷儿不占理,正室刁难,也实属常见。
赵桔在荷儿怀里哭嚎着,挣扎着要从母亲怀里出去,“你这个坏女人!你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
常氏见状,又伸手去抢她怀里的孩子,荷儿不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虽说隔得远了些,但顾怜可以看清荷儿的胳膊上被掐了好几下,常氏捶她打她,都不松手。
赵老太已经气得在地上坐着直喘气,赵德突然之间掀翻了压着他的男子,一下就把常氏打翻在地,将荷儿母子护在怀里。
他骂道:“一群不讲法的东西!你们今日要么打死我,不然我定要去官老爷那儿状告你们!”
常家几个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常氏道:“妹子,怎么做?”
常氏还没出尽恶气,本打算再做些什么,地上的赵老太发话了,“好了,都别吵了!”
赵老太颤颤巍巍站起来,对常氏道:“反正荷儿母子已经进了我赵家的门,无论你再怎么不满意,她也给我们赵家延续了香火。”
“你做大,她做小,还不够?”
这算是这场闹剧中赵老太说的唯一一句公道话,常家几个兄弟也还算满意,纷纷劝起常氏来,“算了妹子,男人哪有不纳妾的,往后还多个人服侍你,你还舒坦些。”
常氏望了一眼自家兄弟,面色才渐渐好了些。
赵德在一旁将赵桔搂在怀里哄着,一边安抚着荷儿,赵盏在一旁看着亲爹,面色惨白。
顾怜默默将门合上,回了屋里。
她看戏看了许久,萧迟砚也不急,待她来了,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顾怜简单和他说了一下,末了道:“世间因果皆有缘法,我也不过是看客,哪里知晓其中过往,看看便罢,不好议论什么。”
她此言在理,萧迟砚侧首看她,也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