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清军兵临城下,正在攻城,箭矢如雨,不时可听到大炮轰鸣,可见城头一架架云梯被推倒,一锅锅煮沸的金汤被泼下,攻城清军如雨点栽下,城墙下尸体堆积了厚厚一层。
“王爷,这徐州城抵抗激烈,这一部降军已折了五成,若非咱们的人逼着,恐怕都已溃逃了。”
满清英王阿济格正是这一路清军主帅,注视着前方战事,神色冰冷:“换另一部降军,继续攻城,不要给对方喘气功夫……告诉下面人,此城若破,我允他们大掠三日!”
这是又要屠城了,也无怪他如此愤怒,要说这徐州城,知府、巡抚等人都逃了,却冒出来个闫姓典史组织军民,让一个老人出面诈降,清军不察之下被引入瓮城折损了数百人,这其中还多是他们女真儿郎。
“报,后方有夏军来援,人数约有两千!”
“这个时候,大夏还有增援?不过区区两千人,又能济什么事,索浑你带三百骑去杀散他们。”
“是!”
不多时后,伴随着后方砰砰砰的密集枪声,三百骑中只有几十骑逃回:“王爷,这只夏兵不一样,火枪极为犀利,还没接近,就……”
“哦?”
阿济格正想说什么,忽而轰轰轰的炮声响起,旁边一个亲卫大喊一声‘王爷’将他扑倒,原来是大片炸弹落下,开花四散,其中铁片、铁钉溅射,让周遭士卒发出一片惨叫。
“呸!”
他强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吐出一口灰尘,心中震惊不已:‘不仅是火枪,还有这火炮,怎么射程如此之远?威力也远超寻常!’
‘这些大夏军队总能给我搞出些新花样,不过武器再好,也要看使用武器的人,按照惯例,只要等我大清儿郎奋不顾死冲上去,这些大夏军队就会一哄溃散……到时,这些好东西都是我大清的!’
阿济格不愧是满清名将,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冷静,强忍伤痛,快速整合军队,掉头反击:“传我令,正面冲锋,拉近距离,让对方火炮无法建功……还有,令骑兵从两翼包抄……”
后方,方传辉放下望远镜:“盛名之下无虚士,清军果然战斗力不俗,也难怪临子哥如此重视,不过咱们可不是那些朝廷军队,能让他们逆风翻盘了……那些新武器,正好给这些清军开开眼界。”
方羲靠近上来:“二叔,都准备好了,这次定让清军好好喝一壶!”
这边武装团训练有素,已然依托地形展开,列阵以待,对拉近的清军展开三段式射击,排队枪毙,同时,几座如同架子枪一般的东西拉了出来,还有许多像是火箭一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南洋基地那边这些年的成果了,除了列装燧发枪之外,还有几项黑科技。
其一、后膛火炮、开花弹,方才已然用过,杀伤力不俗。
其二、以黑火药为动力的手摇机枪,因为是黑火药,这机枪精度不高,寿命不长,但只说自动射击一项,就能弥补所有缺点。
其三、蒸汽机加工,黑火药的大型火箭弹,十年前就制作成功了第一支样品,如今已积攒了十年的产量,这一次可是大半都拿出来了。
哒哒哒!
机枪吐舌,面对这般热武器,正面冲来的清军如割麦子般倒下,并且对方越是血勇,这个收割速度就越快。
轰轰轰!
火箭弹同样发威,展开饱和式覆盖轰炸,在清军中间攒聚炸开。
两翼包抄过来的骑兵,更是遭到了机枪、火箭弹重点打击,人与战马混杂的血肉飞溅。
可以说,这次海外武装兵团对上清军,乃是一场不对等的科技碾压。
外围,当初魏忠贤倒台、被方临挖走招募的大夏将领熊子元,带着一百骑兵看到这一幕,心中震撼难言,虽然在海外早已见识过燧发枪排队枪毙的威力,但这些新式武器大规模应用于战场还是第一见到,身为武将的直觉,让他脑海中隐隐约约意识到将来的战争方式要改变了,似乎看到一个时代的过去。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看着清军在成建制崩溃,带着手下精骑截杀,对溃散的清军驱赶、压缩、堵截。
“痛快!痛快!比起海外蛮夷,还是这鞑子杀得过瘾!”熊子元哈哈大笑,一扫心中积淤多年的戾气。
城头,闫典史本已心怀死志,却看到这一只大夏军队突然出现,面对清军如砍瓜切菜一般,获得了碾压式的胜利,尤其是那些新武器更是让他看不懂,心中震惊莫名,不过这般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当机立断开了城门,带着城中精锐杀了出来,在清军背后捅了一刀,扩大战果,防止清军逃走。
最终,此战大获全胜,诛杀满清英王阿济格,俘虏清军八旗兵三千,投靠满清的夏军降兵一万多人。
战后,闫典史过来拜会:“不知将军是哪路王师?”
“南夏朝廷还在窝里斗,怎会支援?我们是算是民间军队……”方传辉表明了身份。
民间军队焉能如此?不过闫典史听闻方临大名后,顿时表示久仰大名,顿了一下,问出最关切的问题:“不知将军手下方才使用的是何种东西,若是大夏军队皆是装备如此神器,鞑子还有何患?”
“我临子哥说过,大夏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再者,这些武器也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消耗巨大,换算成银子,短短这点时间就打出了几十万两,还有就是,新武器技术尚不成熟,这一仗过去就卡壳损坏大半……”
方传辉听方临说过这个问题,需要工业化更进一步,制造出更高级火药,才能真正解决:“总之,如今情况,不可能大规模列装,我们海外多年积累,这样的仗也打不了几次。”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询问道:“闫大人,这些清军俘虏,不知打算如何处理?”
此战全赖将军功劳,自然由将军发落。
“那我们便就地处理了,我堂哥叮嘱过,对清军不必留俘虏……那些曾经投降满清的汉军可暂且留下,充作苦力,鞑子一个不留,尽数坑杀了……济宁屠城的血债,总要用血来偿。”
方羲看着那些在挖坑中、崩溃求饶的满清士卒,也是哂然:“我还以为,这群有爹生、没娘养、全无人性的畜生,不知道怕呐?”
随后,在处理了这群俘虏后,方传辉说服徐州军民乘坐船只撤退。
……
距离扬州二十里的一处水道。
“清军分三路南下,一路进攻大顺,迂回蜀地,另两路为灭亡南夏而来,这两路军,一路从商丘南下,直奔徐州,剑指宿迁、淮安,传辉、羲儿他们遏敌在徐州……另一路清军从亳州、虹县,直插扬州,我们就在这里和清军做过一场!”方临在地图上的扬州一点。
孟江——方赫媳妇孟禾的兄长,在海外多有历练,此时在旁参赞军机道:“东主,扬州守城将领乃是南夏史思献,我们或可配合南夏军队对清军内外夹击……”
方临不置可否,正待说话。
“报,大人,扬州城破了!”如扬州这些江淮之地,方临都早有通过商队安插细作,这时就第一时间传来消息。
“怎么可能?之前不是收到消息,昨日以满清豫亲王为首的多铎才到达扬州,怎么今日城就破了?史思献可是有两万兵,还是占据地利守城,就连一日都守不住么?就是两万头猪,一日之间也抓不完吧?”孟江震惊道。
饶是他在海外没少指挥武装团对土著屠城灭国,都没见过如此的‘神话战例’。
方临也是凝眸看来:“说说详情。”
“是,大人,那位史将军……不誓师巡城,不安排部署,也不主动巡城……手下将领投敌,他也任由去了……”
方临听了微微沉默,这简直是‘佛系守城’。
“那史思献在做什么?”孟江问。
“呃,这位史将军写了六封遗书,其中数封遗书,当着士卒的面诵读……”
“糊涂!”孟江怒道:“如此施为,城中士卒怎有士气?难怪一日扬州城就破了……这个史思献,怕不是故意投诚……此人可是投降了满清?”
“不,那位史将军城破被抓后坚拒不降,被鞑子杀了。
“这位史将军……”孟江都不知道什么了,你说你这人图个什么:“这个史思献无甚能力,只有节操尚可,不过如是种种或也只为求名……如今此人已是身死,这一切也不复知了。”
方临倒是没说什么,自孔家之后,他对大夏早已没什么期待,只是道:“无论如何,还是比孔家之流好些……如今扬州城如何?”
“扬州破城,满清豫亲王多铎下令十日不封刀,现在那些鞑子在扬州杀疯了,听说……听说如今秦淮河都被血染红了。”
啪!
方临一掌拍在桌案上,冷然道:“传我令,全军备战,今日午时前赶赴扬州和清军决一死战!”
当他这边三个千人武装团到达扬州,清军大部还在扬州城屠杀劫掠,分散城中各处,打掉城门薄弱守备力量进城,面对大部分散开的清军,方临这边军队聚集成建制,还有武器代差,自然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此战,阵斩满清豫亲王多铎,俘虏清军七万众。
方临下令,此战俘虏一个不留,包括参与屠城、投降满清的汉人,尽斩其首级,铸京观。
……
弘复二年六月初九,方临麾下武装力量在徐州、扬州二地大破清军,斩敌十万,阵杀豫亲王多铎、英王阿济格两位满清两王,天下震动。
也就在数日后,鲁地孔家祖地白天晴日遭雷击(被炸),联系前些时日孔家家主孔有仁携全族投诚满清……
在这个讲究天人感应的时代,皇帝都要因为天象而下罪己诏,孔家前脚投降满清,后遭祖坟白日遭雷劈,当如何?
这个消息迅速同一副对联在大夏传开,此对联中,上联曰:昨降蒙元,今降满清,何足道哉?方明白:善劝进家有余庆。下联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全都忘了!只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横批:世修降表。
尤其是,孔子六十四世孙、孔家家主孔有仁、弟弟孔有礼的名字,配合这对联,实在是将讽刺给拉到了极致,简直将孔家面皮扔到了泥地里,又踩了两脚。
听闻此事之后,孔家家主孔有仁暴怒,不知砸坏了多少花瓶。
也就在大夏有志之士为这些利好消息欢欣鼓舞之时,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亲带甲兵二十万,从蜀地迂回,兵临应天。
弘复二年六月二十三,应天魏国公、保国公、尚书、大学士等开城门出城投降,南夏弘复政权至此覆灭。
……
应天。
吱呀!
钱谦益推开门,进入房间,看到柳隐怔怔然坐在窗前。
“你这个满清的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大忙人,寻我何事?”柳隐看去。
“这……”钱谦益犹豫了下,咬牙道:“摄政王听闻东君你的名声,想请去演一场戏……”
“呵呵!”柳隐凄然一笑:“满清南下,兵临应天,我劝你和我一起投湖殉国,事到临头,你说‘水太凉、不能下’,我愤然一跃,你却又救起我;鞑子进城,你忽而说‘头皮痒’,就去剃了这一头金钱鼠辫,怎么如今为了苟且偷生,要将妻妾也献出了?”
钱谦益脸红羞臊,只能道:“往事何必再提,我这也非是为了自己,实是为了应天百姓考虑,不使重演扬州之祸……今日,摄政王也是听闻你名声,请你演一出戏,并无其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而跪下央求道:“东君,你就再帮我这一次……”
柳隐深深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忽而轻轻答应:“好。”
是日黄昏。
戏台上,柳隐夹裙丝履,玳瑁为饰,腰若流执素,耳著明月环,十指如葱白,点春含朱砂,纤纤细步,精妙无双,演着一出《霸王别姬》。
戏绝,人美,让台下众人频频点头,满清摄政王多尔衮都是赞了声‘好’。
当演到项羽兵围垓下,四面楚歌,这一出霸王别姬的最高潮,柳隐忽而望着台下道:“山河破碎,鞑虏南下,亡我社稷,占我河山,欺我儿女……我柳如是一女子,也晓得家国大义,恨不得吮其血、啖其肉……”
这话,无疑是指着台下一众满清高层、还有投降官员的鼻子骂,下面正要有人上去阻拦,却见柳隐一句‘国破山河碎,贱妾何聊生’,声如杜鹃泣血,横刀自刎。
戏台上,柳隐青丝披散倒下,一身大红戏服,鲜血迸射其上,竟是比天边如血的残阳还要红上数分。
台下,钱谦益下意识要扑去,顿了一下,又是生生止步,暗暗看向多尔衮脸色,似乎是怕此事触怒了对方。
“想不到汉人中,竟也有如此血性之人,还是区区一女子。”多尔衮神色平静叹着,不顾旁边臊红了脸的钱谦益,转身离去:“将此女厚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