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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纾雅从放空中回转,呆滞转头。

    她刚刚在脑中构想了魏垣暗中经营的势力,若说达到了需要掩藏的地步,少说也有近万军士,数目不小,足以抵挡边境小部落偷袭。

    边境募兵本就不易,他又是如何绕过祁家耳目获得了那些。

    “只是不够暖和,想再烤烤......”纾雅想要问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可纾雅不善于掩藏心事,忧虑二字已然写在脸上。

    魏垣轻揩额上汗珠,见她那不诚实的模样,哼出一声笑:“床铺里更暖和。”

    上回他打趣纾雅时,被她推搡了一把,不过这次,她并没有面带怒色。

    听了这话,纾雅放下烤火时撩起的衣袖,掸掸衣裙,就这样径直走到魏垣身前,丹唇未启,手却递出了东西。

    魏垣坐在床沿,抬眸打量她一番,随后视线落到她手上,食指与拇指间夹紧了一张薄笺,他心中顿时明了。

    “怎会在你这儿......”魏垣笑意收束,即刻接下。自己醒过神后翻找许久未见,本以为早在打斗时掉落,或许已被郑普拾到,不曾想竟在她身上。

    “陇州城那夜我失眠了,见过大人接信。”纾雅解释道:“其实在京城时我就向晏锦打听过,猜到个大概,只是大人一直想瞒我。”

    她知道魏垣并非粗心之人,此番弄丢信笺,原因还得从自己那难缠的寒症说起。

    “猜?仅凭他人胡诌能知道什么......”魏垣沉重吐出一口气,喉头干涩,道:“还是不要卷入其中为好,往后若是出事,也好有条后路。”

    好意“投诚”,又换来一句撇清,纾雅不理解为何他为何连自己也妨,他表现得很喜欢自己,骨子里却还是他人勿近。

    “纾雅已经失去安身立命之本,决定跟你走时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说罢,纾雅趁其不备从他手上抽回那张信笺,转身来到暖炉旁,将它丢入其中,木炭余火烧化了纸张,片刻后只剩一抹灰烬。

    “这下你可安心了?”纾雅语气坚定,远远就能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光点。

    魏垣怔住,望着纾雅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声音低缓道:“真厉害啊韦纾雅,自己都半死不活的,还能说出些大道理教训别人。”

    他言语中分明夹杂了火气,可又抹得很淡,说出口时变为怨怼。

    炉中炭火即将燃过,屋子里冷气逐渐排空,香料气味也氤氲得愈渐浓烈,竟又增添了几分暖意,燥得魏垣有些口渴,于是起身喝了杯茶,又走到窗边将缝隙推得更开。

    推窗的手臂还未收回,被纾雅一把抱住,并仰望着投去一个真挚眼神:“什么话能同伍必心说的,自然也能同我说,权当是让纾雅习得新知,弥补不足。”

    魏垣沉默,暖炉烘上来的热气让魏垣脸上起了红云,可站在窗边人还是清醒不少,额上薄汗渗了又干,纠结半晌方才说道:

    “可我实在不愿让你涉险......”

    纾雅听出话中松动,欣喜之态跃然于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身上那些小聪明尚可应付生活琐事,但毕竟不长久。

    她怎会惧怕“涉险”,倘若真有什么大事需要奔走,她正好从中学习一二,不至于像之前那般,眼睁睁看着韦府抄家落狱却毫无回旋余地。

    再譬如今日魏垣与郑普一行人起冲突,她只知此举必定冒犯祁家,可后果是什么、王府与祁家关系究竟是怎么个僵化法,她都还一概不知,找不到化解之法,白白滋生忧虑但又无从排解。

    “不,乌鹊有枝可依,纾雅待大人之心赤诚,并非仅为夫妻之故,而是更想做大人的盟友。”

    她说得有些激动,手臂不住穿过魏垣腰际,整个人投入他怀中。

    他既已松口,便不忍在出言辩驳,迟疑片刻后环抱住她:“我答应你......”

    炭火燃尽,炉中仅剩一堆炭灰,纾雅往里泼了一盅茶水,炭灰在急促“滋啦”声中冒出一阵白烟,随后逐渐冷却。

    在小镇中投宿的人不多,这家逆旅在今夜也并未招揽多少客人,他们熄灯后,屋子静得出奇,只有窗下几只秋虫还在鸣叫。

    纾雅发觉魏垣不仅不怕冷,甚至有些畏热,被暖炉烘过,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热气。

    只是他躺下后立即背对纾雅,一味地往墙壁靠,纾雅睡在外侧,放下床帏后听他声音柔缓地说道:“你若是冷,就挨我近些,别贴着便好......”

    纾雅虽疑惑为何这样说,但迟疑片刻后还是应下。

    他的身子果真能与暖炉相较,甚至比烤了一个时辰火还暖,越靠近,那股暖意越重。

    恍惚间纾雅想起小时候韦府没有地龙,但西南一角开了间炕屋,下边烧柴火上边搭床铺,某次雪天,她与玉翘、雪魄、珠玑一同躲在炕席之上取暖,屋外白雪纷飞,屋内竟温暖如仲春,暖得透心。

    今夜躺在魏垣身边,竟也有些炭柴加热之感。

    不过奇怪的是,她明明已经有了困意,心中却躁动不已,寒症尽消,取而代之的是烧进心里的火。

    后半夜,纾雅还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说不出是忧心着什么,还是压抑着冲动让自己难受,纱帐中的香气与暖意让她想要靠近背身而躺的魏垣。

    她又向他靠近了些,不知不觉中已完全贴上他的后背。魏垣被这一举动惊吓到,肩膀不由得颤动一刹。

    “不是说过别贴着我么?”他音色明朗,毫无被惊醒时说话的那种含糊,想来并未入睡。

    “为何......”言语间,纾雅一只手臂已搭了过去,“纾雅想要亲近自己的夫君,也不可以吗。”

    她的话语一字一顿,宛如盘中玉珠,一颗一颗落进他心头,听到“夫君”一词时竟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垣忽觉不适,翻了身面对她,纾雅那只手也随之滑落。

    她再次想要攀上时,被魏垣遏住手腕。

    今夜月色本也皎洁,只是月光透过窗牖再经纱帐遮挡,失了明亮。在这片微明中,纾雅还是看到魏垣那严峻的神色,他眉头深锁,沉默不言,只是盯着纾雅,像在克制着什么。

    “方才一直在想,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放下戒备......”手腕被捏得生疼,但她顾不得这些,只管感受当下温存,用轻似耳语的声音说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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