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冷锐,似乎立马就能从那云层中卷下漫天大雪来。
纾雅独自一人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挂念魏垣,略有不安。他分明说过冬至之前回京,可这都赶上煜儿周岁宴了,仍未听到半分消息。
正此时,雪魄匆匆赶来,面带喜色道:“姐姐,王爷来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城外。”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当即压下纾雅渐生的忐忑,她拢了拢衣袖,含笑应答,“那就好......”
姐妹俩在亭中叙话,恰遇见卢昭仪带着一名侍女沿花园小径往后殿方向去,纾雅甚以为奇。
“娘娘!”她叫住二人,携雪魄上前致了一礼。
卢昭仪当即停下步子,疑惑道:“本宫还以为你们与玉翘在一块照顾煜儿呢,怎的来院子里吃风?”
纾雅解释道:“殿内燥闷,故而出门透气,本还有些担心夫君不归,可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此刻已达京城。”
“前几日还与玦儿说起过他,如今可算回来了,本宫就盼着......”卢昭仪话语未完,陡然呛进一口冷风,猛地咳嗽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我扶您进屋。”
“无妨,吸了阵风,引得喉咙发痒......”卢昭仪对纾雅搀她回殿的举动连连摆手,“嫔妃们的贺礼摆在后殿已有几日,虽说都经过专人查看,但本宫还是放心不下,总想亲自看看,又不愿惊动太多人。”
那些贺礼本在数日前就进了宸元宫,经红荼提醒,她逐个检查过一遍,可今日正当宴会,有心的嫔妃又酌情添了些,淑妃之礼也在其中。
纾雅听罢,欣然说道:“那我也陪娘娘去吧,四个人总会快些。”
进入后殿,只见无数礼盒整齐摆放,满满当当塞了一屋。
“靠外这批都是今早送来的,你们且帮本宫瞧瞧。”卢昭仪说着,迫不及待打开一箱,左右翻看其中盛放的几匹绣缎。
不到一炷香时间,这些新来的贺礼便被四人看了个遍,不见一丝异样。
“难道纰漏不在此处......”卢昭仪喃喃自语,顺势合上箱盖。她脸色苍白,唇上若非涂了口脂也定是颜色惨淡。
纾雅见其眉心锁愁,遂问道:“娘娘是在担心什么吗?”
卢昭仪摇头叹息,沉吟片刻,终于说出隐忧:“先前闵女官提醒本宫当心外来之物,所以本宫才到此处查看,眼下她又骤然抱恙,也不知是否因泄了秘而被算计。”
纾雅将手中物件整理归位,走到卢昭仪身侧搀起她的手臂,“倘若娘娘真担心宸元宫进了什么东西,今日便可告知宫人留意各处,发现有异即刻追查,如此可好?至于闵女官,她在御前行走,素来不与人交恶,又有谁会对她不利呢?”
纾雅满心关切,但总觉她思虑过重,且并非敏感使然,像是身体罩着某种病气,因内疾而心绪不宁。
卢昭仪按着太阳穴轻揉几许,忽灵光一闪,“会不会是陛下想借我之手再扳倒......”
语毕,本人也为之一惊,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作想,只是心里十分烦乱,似有万千青丝盘缠织结,难以解开。
“娘娘脸色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吧,纾雅遣人为您请御医。”纾雅心脏霎时一拧,辨不清是担心她的身体,还是担心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悖逆之言。
卢昭仪颔首,正欲挪步,余光却瞥见什么东西蠕动着攀上自己依凭的木箱,待她定睛时,那东西已向她扑来。
一声嗔痛后,卢昭仪迅速缩手,此刻那光洁的手背上已多出两个深红圆点。
“有蛇!”侍女视线落到木箱顶上,但见一只花蛇脖颈昂扬,正冲人吐着信子。
惊呼之下,纾雅眼疾手快上前钳制住花蛇的七寸,将其狠掷于地,再搬起一盒重物朝花蛇砸去,不偏不倚砸中蛇头。
那条蛇左右扭动,却如何也挣脱不了重压,她长舒一口气,连忙回头查看卢昭仪的伤势。
“娘娘可还好?”纾雅翻看她手上伤口,又对余下二人说道:“这位姐姐随我一同扶娘娘回寝殿,雪魄你出去报声信,再请御医到宸元宫来。”
“不知那蛇有无毒性,本宫好似......呼吸不畅......”
伤口仅有一处,纾雅撕碎点缀外裳的丝帛,牢牢扎在卢昭仪手腕处,心一横,吮上那枚蛇齿痕。
连吸两口血后,她仍不敢放松警惕,随即与侍女合力将卢昭仪送回寝殿。
后殿至寝殿不过数十步路,可每走一步,卢昭仪的状况便会比先前糟一分,她紧攥着纾雅的手,指甲掐得陷入虎口,嘴里还轻声重复着“淑妃”二字。
落坐榻上时,她的神志已开始迷蒙,这让纾雅警铃大作。
外殿之人闻讯而来,乌泱围了数层,许玦和玉翘走在最前,一入内,许玦便跪坐榻边促声呼唤“阿娘”。卢昭仪听见话音,本还睁着眼睛应他,可不到一盏茶功夫,她便陷入昏迷,口中唯余梦呓。
很快,皇帝赶到,伍必心与各御医也来了。
“桑芷......”皇帝坐在榻沿唤着她,但此刻卢昭仪已无法回应任何人。
伍必心搭上她的手腕,只觉脉搏奇特,不像蛇毒。他命人送来蛇尸,观察后疑惑更甚,这蛇虽有毒,但毒性微弱,至多使人手脚麻木,绝无可能害人性命。
趁她还未完全失去知觉,伍必心旋即掏出一颗解毒丹喂其服下,暂时压制她体内毒素。
“冬日里哪儿来的蛇,定是有人蓄意陷害!”皇帝怒不可遏,嫔妃宫人皆是噤声跪地,将头埋得极低。
宸元宫大宫女顿时跪移到皇帝跟前,泪眼婆娑道:“禀陛下,昭仪娘娘被蛇咬后口中一直叫着‘淑妃’,且娘娘去后殿也是因为担心各宫贺礼不妥,当时酒泉王妃也在场,我们搀着娘娘回寝宫时门口的小丫鬟可听得真真切切啊!”
“你含血喷人!”淑妃本跪在近侧,闻言暴起,指着大宫女开骂,“本宫如此疼爱小皇孙,又怎会以这龌龊手段谋害你主子!”
“退下!”皇帝起身,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淑妃脸上,“你算计桑芷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些伎俩需要朕来为你一一盘点么?你那双儿女就爱与六郎过不去!”
淑妃怔然无措,噙着一汪眼泪跪回原地,她终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若龃龉也算罪孽,她倒真数不清“害”过卢昭仪多少回。